第27章
谢稚鱼听见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一旁的窗帘轻抚着她的手背。
半梦半醒中有熟悉的气味包裹着她。
那是在二楼的房间,她会和南初一起在那里写作业。
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她还得告诉妈妈自己和南初已经确认了关系,妈妈这么喜欢南初,一定会——
“稚鱼,我确实很照顾南初,但那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母亲。”
“她性格太好强,我相信她未来能够成为更优秀的人,但我不想你……”
不行。
亲人越不祝福,她越要证明自己的爱情。
她被爱包围着,所以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爱的所有人也会同样爱她。
原来是不会的。
冰凉的指腹顺着她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动,在顿了一下后轻轻擦掉了她眼尾的泪。
谢稚鱼睁开眼,天花板上刻着浮雕暗纹,一侧挂着吊瓶,瓶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的流进输液管中。
她的头偏向一侧。
一双含着盈盈水光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看见她醒来之后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谢稚鱼猛地撑起身体,手上的输液针偏移,很快就被扯出了一连串的血珠。
南初扯住了她的肩膀,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伯母没事,已经转移到了重症病房。”
她上移的袖口处露出了一截绷带,嘴唇比以往还要更加苍白一些。
谢稚鱼挥开她的手,光着脚开门,却被门口的保镖挡住了去路。
她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冰冷:“什么意思?”
南初站在病床前,过于强烈的光从窗外照射而进,她脸上的表情让人格外看不分明。
“我带你过去。”她抬起头,却根本没有看向她,只是问道:“先穿好鞋子。”
“……可以么?”
这种商量的语气从未在她的口中出现过,但总有人是她的例外。
她早该明白的。
***
谢稚鱼跟在她的身后,隔着玻璃窗看着房间内的女人。
她戴着呼吸机,因为头发被剃光,所以显得面色更加蜡黄,整个身体深深陷在雪白的床铺中,就连唯一露出来的那只手都泛着一股灰沉沉的颜色。
谢稚鱼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一天一夜未进食的反胃感觉才堪堪来袭,她用额头抵住了自己前方的玻璃。
从重生以来全都压在心底的悔意在这一瞬间全都迸发了出来。
她不应该在暴雨天开车,不应该离家出走,不应该不听话,甚至不应该认识南初。
谢稚鱼轻轻呢喃:“妈妈。”
南初的手猛得攥紧,就像在儿时曾紧紧攥住一只有着彩色尾翼的蝴蝶。
——直至死也不肯罢休。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手臂上的伤口崩裂,但她不觉得痛,只觉得曾经压在灵魂上的一切痛苦全都化作养料。
太好了、太好了。
永远都爱着她的爱人。
南初从背后抱住了谢稚鱼,带着血渍的手臂绞在她的腰间,听见了自己空荡荡的声音:“鱼鱼,好想你。”
在这间重症病房外,自认为被抛下的人就此诉说着,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情绪。
她偏过头,薄唇擦过谢稚鱼冰冷湿润的肌肤,温热的吐息将这一小块肌肤点燃。
南初好像终于觉得满足,甚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可看着重症病房内的状况,谢稚鱼只觉得冷,是连任何人的体温都无法取暖的寒冷。
她缓慢又坚定地将她的手臂拉下,转过身平静问道:“医生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探视?”
“南小姐,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我的母亲。”
她看向南初,眸光清润明亮,又很快微敛:“我会想办法把钱全部还给你。”
谢稚鱼比南初高上半个头,说这句话时垂下眼眸,脸上的稚气散去,反倒有种看不分明的状态。
“……”
穿过走廊的风数着心跳,手中攥紧的蝴蝶挣脱腐朽的身躯穿过云野。
南初的手无意识地垂落在身侧,脸上刚刚浮起的红晕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一碰就碎。
从胸口处溢散开来的酸涩疼痛让她的眼眉更显寡淡清冷。
“……什么意思?”
她们总在询问对方,却又总不回答。
医生从病房内走了出来,谢稚鱼暂时没有心思解释,只是走过去焦急询问:“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生很快开口:“中晚期肿瘤无法完全切除,我们现在的治疗计划是利用姑息性手术暂时抑制,然后等患者恢复身体机能后采用放射治疗……”
谢稚鱼认真听着,急忙问道:“病人什么时候醒,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没有特殊情况,还是等患者解除危险后再探视比较稳妥,以及……”她看了俩人一眼,回忆起刚才回办公室拿病历单时听见的八卦,委婉说道:“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当年的事或许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而没多少人再记起,但她们这些一直在南家工作的人总也听说过许多隐秘的事。
也包括那段曾属于南小姐的爱恨。
谢稚鱼想了想,认真开口:“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她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准备等妈妈脱离危险后再做打算,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还站在原地的南初一眼。
也没有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
几日后。
“这是我煲的汤,不过把盐少放了点。”谢稚鱼吹了吹汤勺,小心翼翼地喂了病床上的女人一口,“怎么样,还可以吗?”
病床上的女人柔和了眉眼,眼角的皱纹舒展:“谢谢你啊,很好喝。”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毛绒帽,也不知为何今日的心情会这么好,就算总因为各种理由想起自己的女儿,也只想起了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撒娇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问道。
或许是昨天将这段时间所有的雨全都下完了的缘故,太阳的光毫不吝啬地洒下,谢稚鱼偏头躲了一下直射入眼睛的日光。
“伯母叫我小谢就好。”她有些紧张地抿起嘴,“需要我扶您躺着休息一会儿吗?”
谢明月好像看见小小的女儿在她怀中,依偎着她逐渐长大,她有时会怅然若失,但更多的是满足。
眼前的女孩紧张的模样和自己的孩子重合,而她不可能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再一次抓住了女儿的手。
“这个帽子,是你十五岁时送给我的礼物。”
“我讨厌的要死。”她有些虚弱地说着:“怎么会有这种女儿,把自己送不出去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妈妈。”
她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只是问道:“是只过来看我一眼,还是等我一起?”
窗外呼啸着疾风骤雨,过长的枝桠敲打着紧闭的窗,些许叶片沾在玻璃上,雾蒙蒙一片。
谢稚鱼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但是没有。
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受委屈了,就忍住眼泪躲进妈妈的怀抱。
然后小声地说:“我会一直留下来。”
***
谢稚鱼回头看了熟睡的妈妈一眼,有些魂不守舍地推开门,立马就看到了坐在病房对面的女人。
“南初?”她有些讶异:“你怎么会在这?”
自从上次和她说清楚之后,差不多有两天时间未见,但她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南初漆黑的长发垂落,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身上穿着素色的晚礼服,脖子与手腕上的珠宝交相辉映。
或许是其他的天赋太高夺走了她的表情,谢稚鱼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这样在心底腹诽。
除开那十年外,当年的她能自豪的告诉所有人,她比南初还要了解她自己。
“你找我有什么事?”
南初低着头,几缕黑发垂在脸颊两侧,她没有回答。
谢稚鱼好声好气地道:“要是不说话我就走了。”
南初终于抬起头,宁可她继续像之前那样用难听的话恨她,也不想听见这种话。
“我想过来看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谢稚鱼平静打断了她的话,“恭喜你入围金棕榈奖。”
或许是因为要上镜的缘故,南初原本凛冽的眼眉被刻意修饰,在灯光下呈现出柔柔微光。
居然很温柔。
她没更换衣物,是在拿完奖后匆匆赶过来的。
“我们这么久不见,不如找个地方聊聊?”南初问了一句。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用来求和的方式。
谢稚鱼看了眼手表,再次拒绝:“我是真的有约,不是借口。”
她和魏之雪约好在附近餐厅见上一面,替她引见一下经纪人,现在已经快到约定好的时间了。
她朝南初点点头,匆匆走进下行的电梯。
南初感觉到心中的某处开始急促塌陷,她看着面前紧闭着的电梯,眼中伪装的冷静开始寸寸碎裂。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试图思考是哪里出错,却总是不得其解。
不过一会儿,站在另一侧的助理走了过来:“南小姐,董事会那边的工作需要由您来处理签字。”她顿了一下,“还有灵萱小姐,夏家那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夏灵萱。”南初终于明白,但脸上疏离的表情一如既往,“约她见一面。”
***
谢稚鱼到达时约定地点时,已经有人在位置上等待了。
这是一家私密性很强的茶室,满堂寂静。
魏之雪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后很礼貌地换到店内的另一个角落。
经纪人是一个戴着眼镜,外表干练的女人,她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我在圈子里听说,你和南影后之间有点龃龉。”她推了推眼镜,“我不管网上如何评说你们的关系。”
“只有一个要求,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她带着评估的态度继续说道:“不要影响到工作。”
谢稚鱼垂眼点头:“我知道。”
她和南初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团乱麻,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要是说实话,眼前这个叫汤妍的经纪人说不定会觉得她疯了,直接把她扭送精神病院。
汤妍满意点头:“那就这样。”她站起身,伸出手,“欢迎加入绯金,我名下有三个演员,加上你是第四个。”
“大家都算好说话,不过平时也没什么能够碰见的地方。”
谢稚鱼握住她的手,露出礼貌的笑容:“我会努力工作的。”
汤妍拉她进了公司群,在交代她几句之后很快就风风火火的离开。
见两人聊完,魏之雪从隔壁过来,一边招呼服务员一边随意道:“汤姐就是这种性格,之前她手底下有个处于上升期的爱豆非要告诉粉丝自己谈恋爱,总之现在查无此人。”
“不过演员嘛,一般情况下粉丝的接受程度就会好很多……你参演的剧已经剪出来了,等会要来我家看看吗?”
谢稚鱼摇摇头:“之雪,真的很抱歉,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拒绝,但是最近真的很忙,我现在还得回去。”
魏之雪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我可以帮忙’又被吞了回去:“那,等你忙完再约。”
总得有点风度,这么急哄哄的要是惹人为难就不好了。
她看着谢稚鱼起身准备离开的背影,默默想着。
不过,我还可以送人回家啊!
她猛得站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树叶,细碎的光影洒下。
一侧举着手机的女孩压低声音激动喊道:“是姐姐,在那边!”
“啊,可惜那边有保镖,没办法过去了。”
“粉丝群里都说了除非宣传工作,否则不要打搅姐姐,你到底是不是姐姐的粉丝?”
“那边坐着的人是灵萱吧?是约会啊……我也好想和姐姐约会~”
“你想得倒挺美,你有夏灵萱好看还是有她这么有才华?”
谢稚鱼偏头看过去。
其实看得并不够分明,只能看见两人面对面,有光影氤氲,夕阳的光打在她们的脸颊,像一幅巨大的画卷。
如果仅仅是以从小到大的朋友来看待,那么她们俩正如旁边那些叽叽喳喳的粉丝说的那样,确实很般配。
只是她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撕扯过,但这种感觉才是正常的。
“真的很好看啊。”她感叹了一句。
魏之雪保持着一个亲近又礼貌的距离在她面前站定:“我刚好没事,送你回家?”
“是什么很好看?”她不明所以地顺着谢稚鱼的视线看过去,那边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和转瞬即逝的烟雾。
谢稚鱼还得继续留在疗养院,正想委婉拒绝,却不妨身后有人语气冷淡地开口:“这就是你的约会。”
刚才还在旁边讨论的女孩们已经拿着签名乖乖走向另一边。
这见茶室内有一个巨大的天井,苔藓爬满中央嶙峋的巨石,后方是一大片竹林。
南初就站在那里,之前那件淡雅的晚礼服已经被换成了更符合约会的衣物,她往前走了几步,
谢稚鱼垂眼开口:“对,现在要回去了。”
南初走到两人面前,眉梢微微上扬:“我们要站在这聊?”
明明说着我们,但她的眼睛却独独看向谢稚鱼一个人,“我倒是不介意再上一个热搜。”
南初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的资本,更何况南家早已开拓了与国家共赢的各种项目,自从事业更上一层楼后,大家遇见她时总有着各种谄媚的溢美之词。
她很少会回忆起当年那个自己。
谢稚鱼不想和她再产生过多的矛盾,特别是在她答应经纪人后。
“行,我们聊聊。”她率先往前走去,“就在这里聊。”
她重新在房间内坐好,还不忘给对面倒上一杯茶。
魏之雪虽然感觉她们俩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但又不知道以自己的朋友身份到底应不应该参与进她的私事,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门被南初反手关上了。
“……”
南初强行压住心中涌起的妒火,眼中的神色却更显清冷。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谢稚鱼的对面坐下。
氤氲的热气遮住了两人之间的神色,她们时隔多年,终于安静地坐下来共饮壶中茶水。
或许死亡真的能够让人拉近距离。
要是过去,她们两人的约会地点绝对不会被安排在这种地方,更多的地方是在那栋公寓里,只在极少的时候,南初会有几小时的空闲时间里,冷着脸陪她从古玩城一直逛到游乐场。
谢稚鱼将茶杯搁在南初面前,第一次没有带着任何感情倾向平静地面对她。
可应该说什么。
回忆起来,该说的话早已说过,仅剩下的一点余烬也在这些时日的纠缠中被消磨。
她想起自己在大雨滂沱的那天准备去做什么,于是认真开口:“也许你觉得现在说这些的我有些可笑,但对我来说,你出轨的事仅仅只是发生在不久之前。”
“不爱了说出来就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南初没有回答。
也许人就是这样,遇见难以解决的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避。
“是因为魏之雪?”
她的皮肤冷白,在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薄唇轻抿着,放于桌下的手指紧紧扣进肌肤之中,语气艰涩:
“就那么短短的时间,你就爱上她了?”
谢稚鱼原本舒展的眉头轻轻皱起,完全搞不清楚她的脑回路。
“和之雪有什么关系?”她将茶杯磕在桌上,默默想了片刻,“除非必要情况,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南初身姿板正,两侧的发色遮住了她的表情,却遮不住她周身的冰冷气息,她没听见般继续说道:
“我已经告知了夏家,等下一个项目上市就解除我们两家的合作,到时我可以开新闻发布会告诉所有人,”她微微仰起头,“我和夏灵萱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商业关系。”
室内一片安静。
并不剔透的光从窗外照射而进,水杯中的茶水消耗了最后一点热气。
“我们分手吧。”
谢稚鱼将对面女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认真说道:“确实应该有一个最后的告别。”
她站起身,拿起一侧的包:“再见。”
南初没有抬头。
***
“好,卡!”拿着卷筒的导演狠狠抽打一个工作人员的脑壳,“不是说了那个木箱要放在前面,挡住主演的下半身,你又是在搞些什么,差点穿帮!”
“抱歉导演,我放那之后就被叫走,还以为有人会记得……”
谢稚鱼坐在椅子上,一边翻着手中简短的剧本,一边听着那一侧的叫骂。
这是汤妍替她安排的工作,在一个傻白甜小网剧内给人做配,扮演的是一个疯狂爱着女主并时不时借着同学关系在女主伤心时偷偷关心的角色。
现在剧情已经进展到中段,她马上就要上场了,虽然她的台词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以及,女主角还是熟人。
那个曾在她第一次迷迷糊糊扮演无名小配角时在拍摄中途和南初离开的女人。
“来,秋棠。”导演的脸上带着笑容,“怎么样?这个方向刚好可以把你完美的侧脸显现出来,到时候后期再给你打上柔光滤镜……”
谢稚鱼收回视线,继续看自己的剧本。
汤妍说等她客串的那部制作上网播平台就会好很多,甚至还问她脸色这么差劲,要不要再休息一段时间,但她还是拒绝了。
虽然南初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来见她,但总是住在南家的疗养院内总是有些不方便,她需要多赚些钱。
“我想找一下这里的导演。”
片场门口响起了嘈杂的声响,导演先是皱眉,在发现了来人之后很快迎了上去。
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刺绣连衣裙的貌美女人,她轻柔笑着:“爸爸说这边有一个新剧组,我无聊时看了看,发觉挺有意思的,所以过来看看。”
“是夏小姐啊,”导演擦了擦脸上的汗,“这边拍戏比较乱,要不然我们去旁边的休息室聊聊?”
夏灵萱随意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其实是这样的,我想借你们剧组的一个人去说说话,有些急事。”
就算导演不想理会夏灵萱,也要给现在还攀着南家的人面子。
“那当然可以!我替你叫她出来?”
夏灵萱脸上的笑依旧谦逊:“谢谢导演,不必。”
“我已经看见她了。”
她走到谢稚鱼面前,伸出手来:“好久不见了,谢小姐。”
闷热的空气总是潮湿的,即使休息室内开着空调,只要将手触碰窗户上的玻璃,依旧能够感觉到炙热的温度。
面前的人弯着眼睛,笑的很温柔。
夏灵萱熟门熟路地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冰水递过来:“这是Fillico,你应该没喝过吧?”
“这导演最喜欢挪用公款大吃大喝,她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呢。”
谢稚鱼没有接过她手中的所谓昂贵的水,而是冷静问道:“如果是想问南初的事,我想你恐怕找错人了。”
夏灵萱脸上温柔的微笑缓缓收起,将手松开,玻璃瓶摔碎在地,溅起冰凉的水珠。
“没有找错。”她坐在椅子上,用纸巾擦拭着高跟鞋上溅到的水珠,“我在圈子里也算是接收了一点人脉,只要你离她远远的,也不是不能推荐给你。”
“我和南初在一起十年。”
“从她还是南家一个毫无竞争力的继承人开始,一直到她现在成为权势极盛的金融新贵。
“她甚至在演戏上面也有着我完全比不上的天赋,出道才一年就拿下了含金量最高的新人奖项。”她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幽幽说道:“所以我很了解她。”
谢稚鱼抬起头。
夏灵萱脸上的笑容更大,她应该是误会了谢稚鱼脸上的神情,眉梢中带着一点讥讽:“你不会以为南初喜欢的人是你吧?”
“你只是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她轻柔说着,恶意的语气冲散了她脸上的温和笑意,“你还不知道吧?在你之前的那些,现在可都离开海城了。”
谢稚鱼没有对这些话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她:“如果只是想警告我离南初远一些,那么大可不必。”
“还有你所谓的跟南初从微末时期开始走了十年。”她清丽的黑瞳透亮,眸光中倒映的影子让人无所遁形,“我记得那时南初早已出名,就连南家也下放一部分权力交给她运作……”
“我应该没有记错。”
屋外的阳光愈发爆裂,休息室内的冷气就更显得寒冷。
谢稚鱼的黑发比一般人更加漆黑,所以更显得皮肤白皙似雪。
夏灵萱胸口上下起伏,眼神惊疑不定:“你怎么……”
她觉得疑虑重重的并不是谢稚鱼知道这些事,而是她说出口时的笃定态度,就像是曾经经历过这些一般。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就算这样又如何,我确实陪伴了她十年时间。”
“而你,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赝品、一个替身。”她压低声音,“南初未来一定会和我结婚,到了那时候——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夏灵萱又变回了温柔的模样,她率先开门,朝着外面的人说:“抱歉,和稚鱼说话太开心了,不小心就多说了一些时间。”
“夏小姐。”导演眼中散发着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八卦的气息,“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现在网络上……”
夏灵萱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
#爆!南影后亲口承认与夏灵萱只是普通关系,两人从未……:说起来,姐姐好像确实没说过和夏灵萱在一起,就算之前主持人询问结婚问题,也只是说自己有结婚的计划吧:可是这样,灵萱岂不是太可怜了,她一直都在v博上发布甜蜜日常……既然没关系,那又是谁的甜蜜日常?:而且夏灵萱说她们已经订婚……没有戒指,也没有订婚仪式?:知情人士爆料,之前两人确有订婚仪式,连着房子被烧光了:现在网络上果然是换了一批人,我们这些老人都知道,之前不就是
谢稚鱼看着这条瞬间被删除的评论,关掉了手机。
“希望现在请你吃饭不算太晚。”她端起面前的红酒,诚挚开口:“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坐在对面的魏之雪正对着手机屏幕悄悄整理发型,闻言马上坐好,端起酒杯:“都不算什么大事,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会帮忙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俩起码要比普通朋友要更……”
或许是喝了点酒,她看见对面女孩勾起的嘴角有些脸红心跳说不出话。
谢稚鱼叼着蔬菜接过话头:“要更好?”
魏之雪的脸终于通红。
尘嚣远去,一瞬间的闷雷炸响,楼道间的等闪烁了一瞬。
南初站在疗养院的门口,眼中带着一点强压于心的希冀。
她花了好些时间,才绕过夏家那中间的弯弯绕绕,一并解决了她和夏家的绑定关系。
一辆车缓缓停在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了两个熟悉的人,她们巧笑嫣然,互相拥抱,就连告别也依依不舍。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想法择人而噬,想要拥有能够主宰她人的权力,那就要去抢、去争夺,去利用。
利诱她,威胁她,关住她。
将她攥在手心。
南初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趋于淡漠,黑沉沉的眼看向面前一小片被昏黄色的光照亮的无名野花。
谢稚鱼停在她面前:“……南小姐。”她刻意用称谓来拉开距离,却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南初抬起头,不知是怨还是怒的火焰烧红眼尾,她恨恨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伴随着雨声,她冷冷说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你欠我很多钱。”
谢稚鱼吐出一口气,知道南初这是又犯病了,她拿出一张卡说道:“这里面有四百万,先给你,等我赚到钱——”
南初浓密的睫毛下撇,病态苍白的脸上带着艳丽倦怠的红晕。
她用力咬住了谢稚鱼的唇角,伴随着刺痛与麻木的吸吮,舔过她尖尖的虎牙,搅动着舌尖一起沸腾。
血腥气在两人口中弥散开来,南初不得不退开,轻轻舔过自己的唇角:“你得还给我。”
“用你的身体。”
她的声音清冷,不容置疑:“我很快就会厌倦你。”
“所以在这之前,你得和过去一样看着我。”
第28章
谢稚鱼想起了之前夏灵萱曾说过的话。
这是什么,自己当自己的赝品?
口中依旧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她抬手用大拇指抹过唇角,心中再也没有了当年那种悸动。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不,应该说南初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她的喜欢给她镀上了喜爱的光环。
女人的脸色依旧难看,唯有嘴唇上的那一抹艳色耀眼,血渍装点在她的脸上,甚至也很好看。
谢稚鱼定定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南小姐,你不会这么做。”
“我已经很累了,你去找其他人玩这种戏码吧。”
最恨的不是她的笑,而是她毫不在意的眼神。
南初心中的妒火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们之间除了过往的回忆外,其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垂眼躲避谢稚鱼陌生的面孔。
她有时会隐秘的希望更像一些,又会觉得还是不像更好。
“不行。”南初的脸上是毫无血色的冷感,曾经那些人说过的话在她耳边环绕,令她说出口的话更显孤意,“你不能在我还想着你时和别人在一起。”
自私自利、冷情冷性才是她的本色。
她就是有那种资本,能够说出这样盛气凌人的话。
谢稚鱼再懒得和她计较,语气格外冷淡地道:“不行。”
“你现在没有资格管我。”她认真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南初上前一步,两人都能够从彼此的眼中看见对方毫不退让的灼灼目光:“我没有同意。”
“不是你曾经说过的?”谢稚鱼放在身侧的手因为这句话而攥紧,“分手不是结婚,是不需要对方同意的。”
她们在大学时曾因为不合而闹过分手,谢稚鱼想要南初多陪陪她,而南初永远将事业放在第一位,从来不顾她的想法,甚至说过现在太忙根本没时间见她不如先互相冷静一下。
南初那时就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已经忘记了。”南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将一切全都归结于自已的遗忘。
你当然已经忘记了,谢稚鱼想。
她们之间闹分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总归她最后总能找到机会和好。
以谢稚鱼低下头求和的方式。
“没关系,反正也不重要。”她低下头抚平衣摆的褶皱,抬起头,“现在你的想法也不重要。”
谢稚鱼正准备转身离开,便听见南初沙哑地声音:“那我们结婚。”
她接下来的话流畅了许多,“如果你想继续留在娱乐圈,我也能够帮你。”
“只要你想,我可以用——”
“不想。”
有时谢稚鱼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能自顾自决定一切。
但更多的,是属于自己的心中既无奈又难堪的恨意。
她当年多么期待和南初结婚,现在就多么讨厌这个人脱口而出的话。
“南小姐,你离我远一点,就是对我而言最好的帮助。”
南初才刚好起来一点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很想问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原谅,但又害怕听见比这句更令人难过的话。
谢稚鱼勾起嘴角,脸上却不带丝毫波澜:“借过,早些休息。”
在南初的视线中,谢稚鱼的脸爬上黑灰,是她想象中被地底的虫蛀过的颜色。
孤零零呆在那里,一定会很痛吧。
那时她们这里很少有火葬,但她依旧不理会旁人惊恐恐惧的目光,让人将尸体烧成灰烬。
许久之后,树冠上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而动,月光洒下皎白的孤光。
南初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上楼的背影。
“……晚安。”她喃喃自语。
这些年她在半梦半醒间经受过无数次辗转反侧,一开始只是想遗忘捧着骨灰盒时那冰凉的触感,后来总想着,起码在梦里,要见一面才好。
就算是假的又如何。
不想看见这么陌生的眼神。
只要结婚就好。
她熟练地试图运用各种无法言说的手段来达成这个目标,心却又很快冷了半截。
顶楼的灯光亮起,她抬起头。
沾着一点露水的睫毛颤动,将落未落,明明是一年中最热寂的夜,却比海城的深冬还要寒冷。
***
#夏灵萱小姐本人承认将追究谣言者的法律责任
#电视剧与你皎月:里面那个时不时用来让主角回忆过去的角色好眼熟,而且还挺好看的:就说你们网友是最无情的,前段时间……:据说和南影后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就辟谣了好吗?抱走姐姐不约:都说了是经纪公司的错,而且明明不是姐姐的错,姐姐也道歉了,你们这些黑粉还要怎么样?!:查到了,居然加入了绯金。啧啧,一个毫无根基的二十八线……
汤妍收起手机,将手中的几个本子递了过来:“没必要在乎这些揣测,演员永远是实力说话。”
“只要你能用演技证明自己的实力,网友很快就会遗忘这些。”
她打量着谢稚鱼的脸色,有些不满意:“建议你暂时还是住在公司宿舍比较好,这样上镜会不好看。”
谢稚鱼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剧本,她现在勉强在网上有了些名气,递过来的本子比之前那些只出现一两个镜头的要好上许多。
现在起码能有好些台词了。
汤妍看着面前乖乖看剧本的女孩,还是叹了口气,虽然娱乐圈里踩高捧低本就是常态,但她不是那种喜欢压迫手底下演员的经纪人,既然选择接收就必须负起责任来。
“你可以看看这个。”汤妍从另一侧拿来本子介绍:“虽然制作一般,但对你来说能当上主演就算是往前一大步了。”
谢稚鱼接过剧本翻开。
这个剧本非常简单,属于每年都会出现工业糖精,唯一的优点就是必须由好看的人来进行搭配。
怕她好高骛远,汤妍原本还想说上几句,房间内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接过电话后莫名其妙地看了正坐在会客厅看剧本的女孩。
“好,我明白,现在就通知。”
她挂断电话来到谢稚鱼面前,语气和缓地说道:“稚鱼啊,南小姐到底是你什么人?”
一开始她还觉得只是有些露水关系而已,但电话都打到大老板那,再这么想就有些愚蠢了。
谢稚鱼抬起头,在看到经纪人板着的脸后问道:“她又干什么了?”
汤妍双手抱胸,手指敲着自己的手臂。
谢稚鱼确实很漂亮,但娱乐圈像这么漂亮的并不是没有,而南初可不是那些所谓的会被单出的美貌打动的女人。
她在娱乐圈这么久,时不时会听见各种流言,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借着南初的名义得到好处。
“南星有人推荐你去演一个大制作里的女三号,不出意外就是内定你了。”
谢稚鱼断然拒绝:“不去。”
汤妍好奇问道:“怎么?这是你最好的机会,只要抓住,一飞冲天也不是没可能。”
“我还需要学习。”谢稚鱼看着她不相信的神色笑了笑,“没有开玩笑。”
“而且出演了大制作之后呢?”她的眼神很坚定,“人总是想要更多,而我和她的关系就那样。”
这样下去,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
南初要是又觉得无聊了,她是不是还要去死一次,下次还有再活过来的机会吗?
“她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我不行。”
谢稚鱼甚至没有在意那个大制作的具体内容,直接了当说道:“汤姐,帮我拒绝掉吧。”
汤妍耸耸肩膀:“拒绝可以,但南星的面子可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拒绝的。”
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反驳自己手底下演员的意见,而且她觉得谢稚鱼说的也有些道理,捷径固然好走,但太容易反噬。
“我们总得亲自上门拒绝,然后卖卖惨之类的。”她想了想,敲了敲桌上的剧本,“那你继续看剧本,今晚原本就是想带你们几个去认认人的,不如顺便和南星的人说清楚。”
夜幕降临,繁星低垂。
这次的宴会开在主题酒店内,谢稚鱼穿着黑色的长裙,将蕾丝编织的丝制手套带上,后面传来一声惊呼,站在酒店门口的记者一窝蜂涌了过去,咔擦声不绝于耳。
“稚鱼,这边。”汤妍扯住了谢稚鱼的胳膊,“我们先去和熟人打一下招呼,南星的人应该到了。”
她们绯金虽然也算是海城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但比起南星来说还是差了不止一些。
“南小姐现在听说在国外。”汤妍看着前方那些记者,“不然总不好这么直接。”
谢稚鱼跟着经纪人进门,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宴会厅内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在发现进来的人根本没什么身份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她跟着汤妍喝了好几杯红酒,虽然南星的那个人一脸不满意的模样,但还是勉强相信了她们的借口,甚至在最后还互相交换了名片。
这具身体的酒量并不好,她在和汤妍打过招呼后决定去休息室坐一会儿。
二楼的走廊地板上是软塌塌的地毯,她跟在侍者后面,总有一种踩在云端的感觉。
“小姐,就是这里了。”侍者将钥匙交给她,“只有总台接待处才有备用钥匙,需要什么东西可以按下床头的通话键,我们会立刻过来。”
“辛苦你了。”谢稚鱼点点头,打开了二楼尽头的房间,走了进去。
房间内有些闷热,她推开窗户,风将她鬓边的发吹散,她低下头,看见侧躺在花园椅子上双眼紧闭的女人。
第29章
南初穿着修身的西装外套,没有多余的配色和拼接,长发挽在脑后,简洁又干练。
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女人,是南星的那个负责人,之前在宴会中才刚见过一面。
这人才刚在南初面前站定,双目微阖的女人就醒了过来。
这边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一坐一站的姿势来看,应当是在汇报工作。
谢稚鱼转身进屋,缓缓坐在了沙发上。
房间内只有立在墙角的台灯散发着淡淡的光,在娱乐圈不和南初见面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两人最好是能够做到像陌生人一样。
她低下头。
经纪人在手机上询问她现在在哪个房间,说是有事要见。
谢稚鱼才刚发过去房间地址,冷不丁屋外响起了门锁转动的声响。
一道娇俏的女声顺着半开的门缝传了进来:“哎呀,我也很想帮忙,但南小姐那边最近都不来公司……”
那两人保持着搂搂抱抱的姿势撞了进来。
“你是谁?怎么在这?!”余秋棠率先质疑,色厉内荏地骂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过来碰瓷,快滚出去!”
她以为是哪个小报的记者。
谢稚鱼端坐在沙发上,闻言意有所指地开口:“余小姐,要是让你的粉丝知道你私下里是一个……想必很有意思吧?”
余秋棠因为母辈关系走后门进入了南星,一般人听见她的背景,就算畏惧,也会给她三分薄面,毕竟她背靠南星,总也要给南家一点面子。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知道她身份,还要说出这种话的人。
房间内的光线实际上有些昏暗,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原来是你啊……招惹南小姐不成,现在是准备换人勾搭了?”
咔擦一声。
门外响起了汤妍的声音:“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她嘴上说着抱歉,手中却毫不犹豫的将手机收了回去,对着还坐在沙发上的人招手:“稚鱼,快来。”
“我们去见一见下部戏的制片人。”
余秋棠挡在门口,恼怒地说:“把照片删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汤妍无辜地眨眨眼:“知道啊,背靠南星的……”
“南初姐。”刚才还怒气冲冲余秋棠瞬间变了脸色,“之前去找您,那助理总说您不在,我还以为您不想见我了~”
“没想到南初姐还特意过来找我,我还以为——”
南初淡漠的黑色眼珠瞥过去一眼,美艳绝伦的脸上满是冷意。
那两人打了一个激灵,迅速移开脚步,南初步履款款地在谢稚鱼面前站定:“为什么拒绝。”
她心中充斥着不解与委屈,这是她第一次想着要为人做一件事,甚至都没敢亲自去惹人嫌。
任何东西在她眼中都是可以修复的,区别在于值不值得她花费精力。
“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觉得你应该拒绝。”她少有地解释:“你不应该用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一旁的余秋棠咬牙开口:“南初姐,之前您让助理拒绝我参演的那部剧作,就是为了——”
“出去。”南初冷淡地说:“与你无关。”
余秋棠带着痛恨的眼神果不其然就投向了谢稚鱼。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事,谢稚鱼想。
她居然也承担了丑角的身份,是不是也应该在这里和另一个女人为了女主角互相攻击。
“不用了。”谢稚鱼笑了笑,“南小姐,那我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同你说清楚吧。”
“你所谓的好机会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南初根本不懂如何爱人,也不知道她的心中会想些什么,只一味地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证明
——任何事都没有变化。
谢稚鱼还是谢稚鱼,争吵不存在,死亡也不存在。
“……鱼鱼,不要任性好不好。”
当着外人的面,这是南初能够说出口的最柔软的话语。
原来这些在她眼中全都是任性,早知道如此,之前就不应该说一些多余的话。
她看着南初冷淡垂下的眼帘,终于忍不住凑近她莹白的耳垂轻声说道:“你应该清楚我死了这件事。”
“原来死亡对你而言也是任性的一种方式。”她伸出手轻轻梳理南初一侧的乌发,顺滑的发在指尖纠缠片刻,随即垂落,“那好吧。”
“你去死一次,我就原谅你。”
谢稚鱼往后退了几步,露出礼貌的微笑:“南小姐,怎么样?”
“我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她好想就这样开启新的人生,但南初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令她觉得悲哀的事。
她在南初眼中,一直是那个不需要哄,只需要招招手就能自动巡回的狗。
即使是现在。
在她睁眼痛恨南初的那瞬间,在她想着祝她幸福的卑微时刻。
南初按捺住自己开始颤抖的心脏,想不顾一切地做些什么。
最好是抓住她,控制她,只需要用一些简单的方式,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要她去死的人,就能像过去那样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她。
“我不能。”
南初最无法舍弃的,就是自己费尽心思从那些看不起她的人手中夺过来的权力,那是她踽踽独行了许久才握在手心的,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东西。
谢稚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好笑了,于是也真笑出声来:“我当然知道你不能。”
“就这样吧,南小姐。”她看了还站在门口的几人一眼,“我可不想再上一次热搜。”
她将南初之前所说的话还了回去,脸上又带上了礼貌的面具,然后与其擦肩而过。
“汤姐,我们走吧。”她对上汤妍蕴藏着复杂神色的眼眸,微微一笑,“不是说要去见制片人?”
南初想要伸出手挽留,却不妨被她冷淡又陌生的眼神刺痛心扉。
难道就不能全都拥有,一定要放弃一样东西不成?
房间内的冷意肆意蔓延,南初转过身,看着还在门外的两人仓惶又震惊的眼神冷冷地道:“还留在这里,想做什么?”
立式台灯昏暗的光照亮她的侧脸,却依旧显得朦朦胧胧,像是一幅发黄老旧的照片。
余秋棠被迷花了眼,忍着惧意还想说话,却被旁边的人用力扯了一下:“对不起啊,南小姐。”
她恭恭敬敬地低头致歉:“我们什么也没看见,马上就走。”
余秋棠随着她的动作往前走了几步,还不住得往回看:“做什么这么着急,要是能和南初姐多说几句……”
“听我的!现在立刻把刚才的事忘了。”女人按住她的双肩,“看在我们俩之间关系的份上,这是我唯一的忠告。”
余秋棠没有说话,只是含糊点头。
脑中却浮现出之前在餐厅遇见夏灵萱时,她所说的话。
【南初现在在同我冷战呢,你是她公司的后辈,要是她去公司,可以电话联系我吗?这是一点点心意……Bvlgari还未发售的手链,我看了你的v博,你应该很喜欢这一款,对吗?】
余秋棠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虽然她在外总表现出一种大家小姐的作态,但她们家早在几年前就只能靠着同南家的那一点香火情苟延残喘,反正只是一句话而已,也不算什么吧?
***
谢稚鱼看着经纪人的眼神,忍不住开口说:“汤姐,有什么话就问吧。”
汤妍带着她走到角落,皱眉问道:“你们俩看起来可不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她舒了一口气,“我不在乎你们之前如何,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她看着女孩柔美的脸狠了狠心地说:“南初自然能全身而退,你呢?”
“我不会再理会她。”
谢稚鱼平静抬眸,看着从最中心的高台上下来的女人,眼中无悲无喜:“现在的她不值得。”
她想通了一件事,正如南初喜爱的人是过去的谢稚鱼那般,她喜欢的也永远都是那年牵住她的手问她要不要去山顶等那场流星雨的南初。
那是她第一次怦然心动。
年少时的爱多么纯粹,谁又能猜到未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喜爱的人变得面目可憎,只余下那具一模一样的皮囊。
“我们之间,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
【欢迎南初小姐,这次宴会的成功离不开南小姐本人的号召。那么,这次邀请来各位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纪念我们……】
主事人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大堆,将另一个话筒递给了南初。
南初接过,经过扩音器的声音低沉磁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信任,接下来南星将会有一连续大动作……”
她的目光毫无保留地看着余下的众人,在说完客套话之后,又最后接上了一句:
“同时,我也在这里正式辟谣一件事。”
“我与夏家千金的口头婚约早已结束,夏小姐也将在不日后前往国外深造,希望大家不要再继续揣测我与夏小姐之间的关系。”
她试图从站立的人群中寻找谢稚鱼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但这样,总该相信她是认真的。
南初选择性地遗忘谢稚鱼之前那句让她去死的气话。
滋——
她看见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人,正从角落的自助甜点中端起一小块,喂给了另一个女人。
那是完全不属于她的笑容。
南初面色苍白,尖锐的刺痛感从眼角一路蔓延至太阳穴。
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这么快就对着别人微笑,而我就得站在这里一直等你回头?
而你甚至没有回头。
她咬紧牙关,品尝着口腔中的血腥味:“Vic,替我去办一件事。”
“要隐蔽一点。”
第30章
“怎么样,好吃吗?”谢稚鱼举着勺子,挖起一个草莓。
身材匀称,有着一双妩媚凤眼的女人像做贼心虚一般偷偷叼过,舔过唇角沾上的蛋糕含糊抱怨:“汤妍也太过分了,不就是比上周多重了几斤,有必要什么都不许我吃?”
谢稚鱼端起蛋糕忘往旁边一闪,躲过来人还试图吃上一点点的动作:“原来是汤姐不许你吃。”
她蹙眉:“那你不能吃了,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骂。”
溥绿柳鼓起脸颊,明明是这种卖萌的模样,但一举一动却总带着难言的风情:“你可是公司新进的后辈,难道不应该喊我柳柳姐之类的?”
她伸出涂有玫瑰色指甲的双手掐住了谢稚鱼脸颊上的肉,一股夹杂着肉桂的红酒香气蔓延在她的鼻尖。
这个穿着深红色晚礼服的女人不知道是耍酒疯还是装傻,嘴里一直顾左右而言她,总说不到重点。
谢稚鱼实在是被这自来熟的女人骚扰的受不了了,露出虚伪的笑脸喊了一句:“柳柳姐。”
她见这人摇摇晃晃,正准备撑住她的手臂将她扶到一旁沙发休息一下。
“呕——”
溥绿柳突然撑住一旁的长桌,嘴里发出了反胃的响声。
谢稚鱼赶紧上前扶住她,在侍者的帮助下来到了盥洗室。
厕所里传来冲水声,谢稚鱼敲了敲门板:“柳柳姐,你还好吗?”
里面一片安静,片刻后溥绿柳终于出声:“……没事,我先缓缓。”
刚才离开的侍者拿着热毛巾和水快步走了回来:“谢小姐,刚才一位叫做汤妍的女士说要你现在去四楼最尽头的会客厅找她。”
“这里交给我收拾就好。”
四楼……
她来这里时看过酒店的示意图,四楼确实是是用来待客的地方。
谢稚鱼看向还在厕所隔间的人:“可是柳柳姐这边……”
“没关系。”溥绿柳推开门,脸上苍白一片,“我很了解汤妍,她肯定是觉得我现在应该酒醒的差不多,肚子里的存货又被吐光了。”
她抱胸靠在门扉上,接过侍者手中的毛巾:“快去吧,不然又要说我不务正业带坏小孩……”
后面一句话逐渐埋藏在唇舌之中,再不复清晰。
谢稚鱼转头看了一眼,拿出手机给汤姐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她按下电梯按钮来到四楼。
这里和下方虽然繁华精致却有些吵闹的环境不同,两侧墙壁上悬挂着各种精美的油画,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
皎白的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两侧的灯光昏暗,细长的黑色影子投射在地。
谢稚鱼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扭动门把手,一道忍耐着不知是痛楚还是欲。望的轻。喘声从门缝中传来。
谢稚鱼动作一顿,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仅仅披着薄纱的藕白双手紧紧搂住了脖颈。
呼出的气息暧昧中带着炽热,按捺不住的泪润湿眼睫,乌黑长发披散在腰间的女人就这样抬眼朦朦胧胧地看向她。
手臂滚烫,指尖绯红,在触碰到谢稚鱼冰冷的肌肤时喟叹般叹了一口气,半长不短的指甲克制不住深深刺进女孩肩颈处的软肉中。
她修长如玉的脚趾毫不客气地踩上谢稚鱼的脚尖,试图向过去那样,急切地用饱满红润的嘴唇交换一个亲吻。
谢稚鱼及时偏头躲过,带着晶莹水渍的口红擦过她的唇角,因为突然扑上来的缘故,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怀中的女人更加严丝合缝地贴紧身躯,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她的骨血中。
“……鱼鱼,我好难受。”
南初用鼻尖蹭过她精致的锁骨,将滚烫的脸贴在她的胸口,急切地想要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滑嫩冰凉的肌肤。
谢稚鱼低头看着她绯红的脸,和再一次不安分的双手,第一反应拿出手机,却因为突然的刺痛而停顿一瞬。
她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语气勉强维持着平静:“南初,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南初将手从她修长的脖颈以及浑圆的肩头划过,很快顺着手臂勾住她的手指,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愉悦。
“我想和你做。爱。”南初沙哑的声音凑近她的耳边,如同绸缎般的丝质睡衣下满是动人的风光。
谢稚鱼瞥过眼,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打电话。
不远处的电梯传来叮得一声。
有人要上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用力将还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进去,柔软而又潮湿的胸在自己用力的挤压下颤动。
南初难耐地喘。息一声,却又因为自己身上的女孩而顺从地放松自己的身体躺在了地板上。
门自动回弹。
走廊上被人故意开启又关闭电梯再没有任何动静。
窗帘关的很紧。
房间内带着一股浓郁的熏香,由冷及热,浴室里淅淅沥沥留着水声,潮湿的热气从半开的门扉中飘出。
女人露在空气中的双腿被屋内昏黄的光线轻轻笼罩,肌肤细腻得如同春日泛着粉意的花瓣,一股股难以抵挡的热。潮从身体某个隐秘的角落阵阵袭来。
南初咬紧下唇,口腔内侧搅动着难以自抑的水声,试图将谢稚鱼的手指纳入那个早已空虚至极的地方。
可坐在她身上的女孩却只是抚开她的手臂,眼神清凌凌地说:“报你那些情人的电话。”
南初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进呜咽的红唇中,她抓住谢稚鱼冷质的手腕,冷与热的碰撞让她忍不住双腿颤抖。
“没有情人……只有你一个。”她哆嗦着,被欲。望冲昏头脑的人反倒比平时更为坦率,“爱我,你碰碰我好不好?”
谢稚鱼伸出指腹揉搓着她饱满的唇瓣,然后轻轻探入其中,搅动着艳红的唇舌,白色的牙齿磕碰到坚硬的指骨,拉扯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在南初愈法无法自拔、沉沉浮浮的眼神中,她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抽纸盒中取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手指上的水渍。
“我会通知你的助理,要是实在难受就去浴缸里待一会儿。”
南初并不是不能忍耐欲望的人,此时此刻的表现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谢稚鱼真的很了解她。
她转身欲走,而躺在地上的女人忍住一阵阵汹涌的麻痒之意半撑起身体扯住了谢稚鱼的裙摆,用沙哑的声音恨恨开口:“你不能走。”
谢稚鱼低下头,居高临下望着她:“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呼之即来的狗。”
她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丝毫快慰,只有从心脏深处再次发作的疼痛。
南初攥着裙摆的手愈紧,檀木似的乌发带着淡淡的湿润卷曲在脸颊两侧,明明是晕红的脸,配上那忍耐的神情反而让她有种病弱之感。
“我给自己下了药。”她顺着谢稚鱼纤瘦的小腿攀援,一路抚摸过她纤瘦有力的腰部,来到微微弓起的蝴蝶骨,“没有人帮我,我就会死。”
这当然是骗人的。
她微微侧头,黑发顺滑而下,用嘴唇轻轻咬住谢稚鱼的耳垂吸吮。
“你可以让我用另一种形式死是不是?”她用饱含着水声的含糊语气说道:“……让我死吧。”
谢稚鱼转身搂住她,将她连推带扶地扔进了还冒着热气的浴缸中。
哗啦啦地水声响起,南初脸上那难耐的欲色更加强烈,但她在看见谢稚鱼脸上沉默的神情后却依旧勾起了嘴角。
“你不能走。”她撑起身体,拨开水流,将谢稚鱼的手顺着自己柔腻的那团往下深入:“否则到时,就是新晋演员与某位影后酒店幽会致其死亡。”
南初宛若猫叫的喘。息穿透进谢稚鱼的耳中。
谢稚鱼触碰到了浴缸中温热的水雾。
她们与彼此的身体十分合拍,只需要一点点技巧就能够得到满足。
可谢稚鱼擦掉唇边的水渍,看着南初依旧红润的眼想。
做。爱这种事,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简单,就算心中更多的是恨。
她好像没办法不恨南初。
谢稚鱼想,她熟知一切在床上如何契合的方案,也知道南初淡漠的表层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敏感又脆弱的身体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她呢?
她抹过那面悬挂在墙面上的复古圆镜,看见拥有空洞眼神的自己,和依旧不习惯的脸。
谢稚鱼好像已经消失殆尽了。
南初抚摸着手臂和腰间往下的红色痕迹,终于将之前看到那一幕时的妒火勉强压下。
鱼鱼是最心软的。
只要她继续循序渐进,总能将鱼鱼再次放进自己的宝石盒。
她怀抱着这种让其血管痉挛的欢悦心思,沉沉陷入梦中。
谢稚鱼走出盥洗室时,南初已经睡着了。
光线更加昏暗,她甚至是有些迷茫地看着南初熟睡的影子。
南初依旧盖着那条浴袍,身上的痕迹深深浅浅,这是她早已习惯的一幕。
谢稚鱼站在冰凉的地毯上,静静站了许久。
清晨的光洒在熟睡之人的脸上,南初清冷的眉眼皱起,慵懒伸手,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床铺。
门口的冷风穿透天光,南初睁开双眼,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叠钱币。
她的眼神再一次幽深下来,动手拨打了助理的电话。
“南小姐,人已经走了,我们不敢拦。”对面的女声吞吞吐吐,“还有、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转达……”
“说。”南初将自己手臂上的牙印放在唇边轻抿,漠然开口:“不要浪费时间。”
“那位小姐说……酬劳放在床头柜上了。”
南初用力咬下,手臂上鲜血淋漓,眼底却毫无波澜:“去查她现在在哪。”
她挂断电话,眼睁睁的看着血顺着手臂的弧度流淌。
“……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