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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VIP】 “出去。”

    裴枕躺在床上, 被子随呼吸起伏,盖到了他的肩膀,他从睡梦中昏昏沉沉地醒来,睫毛颤了颤, 而后睁开。

    腰间依旧很沉, 裴枕深呼吸, 拿开沈迟放在他腰上的手臂, 身体难受地动了动, 感觉到那里似乎上过药, 黏腻的膏脂化开后,有些温热和滑腻。

    为什么又那样了?

    裴枕闭了闭眼, 脸颊发热, 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

    脖颈处有些异样, 扭头这才发现,他竟然是枕着沈迟的手臂睡的。

    沈迟躺在他的身边,裴枕动了一下, 二人之间的被褥一下抻平了,沈迟没醒, 裴枕的视线往下,发现沈迟的胸膛上有一道很重的疤痕, 从左肩膀贯穿到他的右胸膛,伤疤很粗,看着尤为可怖。

    裴枕蹙眉, 手指顺着他那道深红发紫的疤痕走向,摸了一下,这伤口看着就很重,当初受伤肯定连表皮的皮肉都翻出来了。

    就在这时, 一只小麦色青筋盘曲的大手一下就包裹住了他白皙光滑的手,捏了捏。

    “你在干什么?”清晨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裴枕脸都被他酥麻了半边,后知后觉他这样太危险了,把手抽回来,没说话。

    “这个?”沈迟低头看他身上的伤口:“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伤的吗?”

    裴枕抬眼与他对视,终于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于是沈迟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道:

    “是第三年受的伤。”

    是他们分开的第三年,那时候,他遇到了一个蝎子精,对他百般纠缠想吃了他。

    那蝎子精会幻术,一次不察,他盯着她的眼睛,在眩晕中跟了过去,离开了小神女身边,直到被一条倒勾的蝎子尾刺穿了皮肤,他才恍然惊醒,然而躲避不及时,蝎子尾从左肩滑刺到了右胸口处。

    所幸没有伤到心脏,他最终挣脱了。

    裴枕听完不语,看着他身上满身的细小伤痕道:“幸好还是活下来了,你身上这些……都是这几年伤的吗?”

    沈迟沉默良久,道:“对。”

    然而,他没告诉他,其实,他没有逃过那个蝎子精的捕捉。

    其实他那天就已经死了。

    蝎子尾有毒,等他终于发觉,面前让他跟他走的裴枕不过是精怪的幻术之后,他反手将蝎尾砍断,飞快逃走,然而已经晚了。

    在逃跑的路上,蝎子毒发作了,他一口血喷出来,然而跑的越快毒素扩散的越快,几乎已经进入他的血液,入侵进入他的每一寸心脉,他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他随便找了个灌木丛躲避,没想到的是,那蝎子精修为不低,断了尾巴也马上就追上来了,闻到了将死之人的气息,在他周围故意弄出动静来,拨草寻他。

    当时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眼前已经出现幻觉了,心想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还是逃不过被这些妖兽吃掉的结局。

    他等不到师父回来了。

    万念俱灰之下,有一个人出现,杀了蝎子精,给他吃了一个虫子,解了他的毒。

    待他清醒之后,他也没有问他多余的,只问他,想不想修炼成仙?

    沈迟抬手,将裴枕拥入怀中,在裴枕不解的眼神中,浅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

    后来的三年,便是炼狱一般的生活。

    那个人起初拿了许多修炼的书籍给他看,许多仙家门派不外传的修仙秘籍、仙门弟子籍、各类招式心法、仙丹药草功效介绍、阵法法器用途书籍……

    不论他能不能消化,不论他能不能记住,都要他看一遍。

    他仅耗费三个月就看完了,都是一些基础的理论,三个月的时间拿来学了不少旁门□□的东西,对他来说还算轻松。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问他想不想试试更特别的东西,他问是什么,他便教他,吃妖丹。

    先前学的虽杂,但大多都是人间名门正派的术法,也让他意识到,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仙门正派修炼的太慢了,于是他吞下了第一颗妖丹。

    第一次,由于没有经验,他险些被还未死透的妖夺了身躯,幸好最终还是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挨过了妖气四处乱窜暴虐的疼痛,他压制住妖气,长出了蛇一样的眼睛,甚至样貌都与吞下去的蛇精的特征一样,身上长出了滑溜的鳞片。

    他险些暴体而死,但那又如何?他的修为确实暴涨,甚至,他还继承了那蛇妖的属性,

    他可以用那双眼睛夜视,甚至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了,比如说,怨鬼。

    世人皆说修妖修不得好死,可他偏要靠着这走捷近的修炼办法,杀光妄图靠近他的所有妖兽,等师父回来,与师父长命百岁。

    沈迟摩挲着裴枕的鬓发,将他压在身下,被子凌乱地盖过头顶,在裴枕抗拒的惊呼声中,堵住了他的唇,唇和手游走的越来越下,在这个美妙的清晨,享用他的师父。

    看,他不是好好的,

    活着等到师父了吗?

    七天了,沈迟这几日都与他在这里厮混,他又一次地被沈迟摁在床上,胡乱弄了一通,裴枕浑身都汗湿了,喘着气,沈迟将他翻过来翻过去,最喜欢正面,看着他的眼睛由清醒到春情迷乱再到瞳孔失焦,沈迟由身到心都畅快无比,捂住他的嘴,狠狠一

    裴枕近乎濒死,好久都呼吸不了,胸膛起伏剧烈,沈迟便给他渡气,拍拍他的脸让他呼吸,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裴枕才缓过神来,他恢复了点力气,撇开脸,腿弯还被他抓在手上,他挣扎了一下,道:

    “出去。”

    然而,从昨天到现在,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沈迟碎发凌乱,眼尾猩红,粗喘着的鼻息尽数烫到了裴枕身上,往前推了推,却还要明知故问:“去哪?”

    “”

    裴枕闭了闭眼,踹在他的心口,将他踹了下去。

    软绵的,没有什么力气。

    沈迟顺着力度跌落至被褥之间,抓着他的脚心亲了两口。

    裴枕陷在被褥之中,眼尾湿红,半睁着眼,眼看沈迟胸膛前和肩背处一堆抓痕,似乎被烫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沈迟下了床,汲拉着靴子,拉起裴枕的手一拽,就将他抱了起来,裴枕浑身透着残留着余韵,脸上的红晕未褪,任由沈迟抱着他进了盥洗室给他清理干净。

    沈迟给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抱着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铺了纸张的书桌,给他倒了杯茶,又用灵力温好了喂他。

    裴枕喝了几口水润嗓子,才觉得他终于活过来了。

    裴枕被他面对面抱着坐在椅子上,身上松垮地罩着他的衣服,两条修长的腿从衣摆处延伸出来,搭在沈迟的腿侧,头枕着他的肩膀,背对着看不到他在写什么,也并不是很关心。(审核你好只是抱在一起而已)

    沈迟没有穿衣服,裴枕双手合着自己的领口,但是也根本挡不了什么,裴枕对这个姿势有些抵触,往后撤退,不免又是皮肤摩擦,没退多少距离,突然有一个熟悉的东西抵在裴枕彻底僵硬,不敢动弹了。

    沈迟闷笑一声,放下手里的笔,宽大的手掌顺着师父纤细柔韧的腰肢往上,羊脂玉般的皮肤触感十分好,不过裴枕有些敏感,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动了一下,沈迟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后颈,声音沙哑的低沉:

    “师父,你若是再招我,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

    裴枕的脸埋在他的锁骨处,彻底歇了动弹的心思。

    裴枕缓了一会儿,脑子清晰了不少,他闭着眼道:“你将我困在这里这么多日,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这里不好吗?”

    “荒唐!”

    裴枕的胸膛起伏,难不成沈迟当真要将他关在这里一辈子?

    他安耐下自己心中的愤怒和心急,他不能将沈迟逼急了,否则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于是裴枕转移话题,道:“那些伤民如何了?”

    “冤魂已经尽数被压在四卦阵底下了,再不能重启,如今那些百姓身上的怪相妖异已除,师父,你就不必再纠结此事了。”

    可是那些冤魂来的蹊跷,仅粗暴将他们镇压并不能知道幕后指使是谁,更何况,那日阵法失败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裴枕心里一直怀疑一件事,从他回来的那天就开始怀疑了,他颤抖着声音道:

    “你当日是如何操控冤魂的,你是不是是不是”

    沈迟吻了吻他的头发,不在意道:“师父,如今四卦阵不能再次重启,那些冤魂不能再将他们抓出来问个缘由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你为何还抓着这个不放呢?”

    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

    去找已经逃到冥界的高齐。

    可他现如今连这里都出不去,浑身一点灵力都没有,他连这里都出不去,怎么可能去找高齐?除非,让小神女他们发现他还活着,让他们来找他。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沈迟漫不经心道:“师父,小十九他们接到了圣旨,他们所有人都去坯都了已经,都抛弃你进京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什么?

    他们已经走了……

    裴枕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被他残忍地灭掉,眼眸冷了下去,近乎黯淡。

    沈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今日的裴枕似乎格外顺从,他的眼眸淌过一丝温柔的神色,指尖在桌上的一个漆红色的盒子上打圈划过,而后将它打开了。

    毕竟这两日,他的师父这么乖,也要给他一些奖励不是?

    第112章 【VIP】 “想取悦你。”……

    沈迟拿起手中东西, 冰凉的东西点了一下他的脖颈,绕着他的脖颈处的头发,乌黑的发丝搭在白色的玉骨扇上,沈迟顺着他的后颈, 点在了他锁骨处, 而后往上, 挑起了他下巴。

    裴枕顺从地抬脸, 眼眸一垂, 就瞧见了沈迟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

    他的扇子。

    这把扇子,当初在漠关村的时候, 被姑盼生生从中撕开, 碎成了好几片、是已经被毁坏了的仙器, 现如今,在沈迟手里,看着竟与它未毁坏时一样。

    裴枕:“怎么会在你这里?”

    沈迟但笑不语, 拿起他的手指,让他握住扇子。

    珠圆玉润的玉扇在自己手心, 裴枕的白皙泛红的指尖摸过去,扇骨凸起的浮雕纹理是如此清晰, 打开扇面,抚过去,里面的山水墨画与此前分毫不差, 甚至都看不出来曾经撕毁过。

    他的仙器有许多,但是唯独这把扇子是他亲自所绘,跟了他最久,被撕后, 有好几次他下意识会去取他的腰间的扇子,却落了空。

    现如今这把扇子居然被修补好了,裴枕翻来覆去地把玩,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苍白的脸色有了红润。

    若是他有灵力,扇子没有损坏,他可以人扇合一,借着扇子驾驭天地间的灵力和他体内的法力,可惜仙器已毁,就算再次粘黏起来也只能当作摆件了。

    还能当摆件也是好的,裴枕怀念地一寸寸摸过扇身。

    只不过,这把扇子怎么会在这里?

    裴枕扭头,只觉得桌面摆着的盒子十分眼熟,那是他那时在沈迟房间里看到的盒子。

    漆红色的梨花雕木盒应当是十分珍贵的,却不好好收起来,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摆在床头柜上,他去过两次,两次都摆在那里。

    因为,狭窄逼耸的红色绒布内,装着沈迟每一寸每一寸修补后的欢喜,陪伴他六年,度过每一个寂静难捱的夜晚。

    迫不及待地,十分惊喜地,想有朝一日能亲手还给师父,合着自己的真心一起献出,让河神看见。

    但是整整两次裴枕都错过。

    直到这次,才终于有机会,被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裴枕眼眶红了,除了不解,还有一点酸楚,他没有想过那会是他的东西。

    裴枕收回视线,他的指尖抵着扇骨,轻轻摩挲着,直到冰凉的扇骨温热,他叫他:“沈迟。”

    “嗯?”沈迟应了,裴枕低着头,让他看不见他的神情。

    “为什么给我”裴枕停顿了一瞬,试探性地点他:“这是仙器。”

    是他们凡人究其一生追逐,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神器和仙丹妙药,多少人趋之若鹜,为之抢破脑袋,没有人会不想要,没有人会一丝一毫都没有动摇过,这就是人性。

    岂料,裴枕听到沈迟说:“不为什么,”

    沈迟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只想让你高兴。”

    “想,拿来取悦你。”

    裴枕坐在他的身上,闻言睫毛一颤,艰难生涩地反问:“是吗?”

    “是。”

    沈迟轻柔地抬起他的脸,裴枕与他对视,视野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沈迟轻轻叹了一口气,拇指捻去他眼尾的泪珠,裴枕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

    裴枕嘴角一扬,心绪复杂地笑了。

    沈迟凝眸看他,裴枕已经很久没有对他笑过了。

    呼吸纠缠,他们二人的气息近在咫尺,空气暧昧焦灼,沈迟越来越近,他的呼吸缓慢,盯着他,心想,若是师父又像之前一样出现一丝抗拒的神情,他一定不会再继续了。

    沈迟试探性地一点点靠近,裴枕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湿润地粘黏成几缕,遮盖住他的眸光,美丽,而又宁静地,等待审判的降临。

    柔软相触,直到两唇相碰,裴枕都没有拒绝。

    “!!!”

    仿佛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沈迟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狠狠地将他揉入自己的怀里,缓慢地,温柔地舔邸他的唇瓣。

    他知道的,裴枕其实喜欢他的吻,特别是这样的吻

    裴枕张了张唇齿,而后闭上眼,沈迟的舌尖席卷而入,与他纠缠,一下轻一下重地,与他交换唾液,与他缠绵缱倦。

    他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百般克制地吻他,想取悦他,讨他的欢心,也想让他享受。

    在这片安宁静谧,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凡人不知道,天界也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神明没有拒绝凡人的求爱。

    在这样的一个午后,裴枕偏过头,安静地与沈迟接吻。

    或许,他今日,真的昏了头了。

    竟也开始贪恋沈迟给他的爱了。

    *

    深夜,白雾席卷,沈迟走入了那片白雾,他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了他的房内。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之中,沈迟的眼睛幽幽泛着绿光,屋内陈设一览无余,熟悉的桌案,摆件,以及,沈迟歪了歪头,眼中还带着细碎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吻了吻手中的一个透明的珠球,那里面有一层薄薄的浓雾,沈迟的指尖一拂,浓雾消散,画面一转,他就看到裴枕酣睡的侧脸,他的脸色依旧透着病气的苍白,即便被他养了这么久,身体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说到底,是被四卦阵伤了底子。

    如今的静养才是最合适他的。

    沈迟目光缱绻地看着他,打量他的眉眼,确认师父这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他这才将珠子放回了自己怀里。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窗户发出一点声响,湿冷的空气传来,沈迟有所察觉地侧过脸,就见窗户被撑开,而后,一个黑衣人从窗外跳了进来。

    “怎么这么久没见到你?”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

    沈迟懒懒道:“找我做什么?”

    黑衣人惊奇地上下打量他,道:“裴枕怎么还没死?”

    沈迟不语,黑衣人的声音重了几分:“你不会还念着他那两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吧?”

    他道:“你那时来找我,让我告诉你如何操控冤魂,我还当你开窍了,怎么?你将那河神带走了,为何还不将他弄死?”

    沈迟一撩眼皮:“你不怕天道追查吗?”

    黑衣人一哽,他道:“追查?怎么,你害怕了?”

    沈迟:“怕倒是不怕,我将他关在地牢里,日夜对他严刑拷打,但是我左右一想,他到底也没犯什么大错,还哭着跟我求饶,好不可怜我转念一想,其实吧,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黑衣人原本听他说对河神动用了私刑十分满意地点头,一听沈迟想放了他,顿时怒道:

    “你说什么?怎么能放了他?那岂不是白费了这天衣无缝的局?天道有何可怕,分明是那望月派见死不救,与我们有何干系!?”

    “好不容易才捉住河神,千万不能放了他,待你折磨够了,就”黑衣人做了一个杀的手势,不容置喙。

    沈迟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

    那人浑身上下都裹在黑布料之中,身形比他矮了一个头,在他几步之外盯着他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为何沈迟看上去并没有要弑神的快意恩仇,反而满面春风……

    他狐疑道:“怎么?你不想杀他,怕落得个不仁不义的名头?”

    这人自从他师父回来,就三天两头地让他杀了他师父,沈迟眯眼:“给我一个必须杀他的理由。”

    “他是你什么师父?这天地间,只有我知道你弑神了,也只有我才是你的师父。”他道:

    “你知道这些年来纠缠你的那些妖鬼是哪来的吗?你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你就是天生该修妖修的命!”

    沈迟:“你什么意思?”

    “你命格不对!”黑衣人:“裴枕根本不是为了想让你成仙才收你为徒的,他是为了他自己!”

    沈迟蹙眉,其实他这几年也隐约察觉他身上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始终没有人告诉他到底是为何,如今隐隐感觉终于要知道真相了,他的身形一闪,就揪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掼在了墙上:

    “你说什么?说清楚!”

    黑衣人不怒反笑,他道:“我告诉你,你早就该死了,你是已死之人,却仍然还活在这个世间,你以为那些妖怪为什么就盯着你专程来找你?那是因为,就算吃你的血肉,他们也不用背负冤孽血债!你的命格不对,所以,它们才会争着抢着来找你!”

    他继续道:“你以为你师父是真心疼你?他只是想利用你罢了!想当年,渭水河畔祭神祭了五百年,理应献祭二十五条人命镇压河神,你也是其中一员,可是你为什么还没死?”

    沈迟看着他:“因为有人救了我。”

    黑衣人冷笑:“他是因为功德才救你!因为那已死的二十四条人命背负在裴枕的身上,损了他的功德,你该死,却还没死,你是唯一侥幸活下来的例外!他把你留在身边可以为他吸引妖鬼过来,由他来斩杀,继而为自己攒功德,如果你不小心死了,也与他无关,因为,你的命数早在投河的那一刻就尽了!

    哈哈,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收你为徒?不过全是利用!全无一丝真心!而你!居然还将他留在身边,对他心慈手软不立即斩杀?可笑不可笑!”

    沈迟怔然:“你说什么?”

    黑衣人劝他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收你为徒?论资质,你修仙资质平平,论修炼年纪,你也过了最佳修炼的年纪,那些小童子不比你要听话要聪慧?为何要选你?”

    沈迟倏而回想起八年前,他从河里捡回一条命后遇见裴枕,那时他求他别走,他却直接将他丢下,绝情得分明是不想留他在身边,

    那后面为何带着他了?

    为何还收他为徒了?

    原来竟是这样吗

    是因为,他于他攒功德有利,才会留他在身边,才会收他为徒。

    根本不是因为,怜悯他,喜欢他这个孩子

    沈迟面上一片阴霾笼罩,那黑衣人拍拍他的手,声音放的轻柔了,示意他松开他:

    “所以我说,你早该看清这个人了,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师父,表面仁义,实际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做什么,若是他真的在意你,当初怎么会不顾你的性命安全,一走就是六年?

    他是神仙,不可能不知道他一走后,你将会面临多么危险的情况,但是他仍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一走就是六年,全然不顾你的死活,这是完全要置你于死地啊”

    “他巴不得你早点死,反正你在他身边的那两年,他早已攒了大半功德了,只要你一死,他就顺理成章地不会被天道怀疑功德有损,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想当初那蝎子精妖力不低,已经开了人智,若不是我及时将你救下,那你就要如他的意死了!”

    “若不是我看出来你的命格不对,教你修了妖修,你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如此,你终于等到你的师父……不,是我救的你,我才是你的师父,他是你的仇人才对……如今你的仇人回来了,你为何还不手刃了他?为何还对他留有情面?若是被他发现你修了妖修,他第一个会杀了你!”

    沈迟怔忪:“他讨厌妖修?”

    “当然了,他们这些神仙最讨厌的就是妖了,你如今与妖有何不同?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才是。”那黑衣人闷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玻璃瓶,递到他的面前:

    “洗髓液。可以洗去他的仙骨,溶去他的皮肉,一旦泼在他的身上,他将再也不存在这人世间,这个仙器给你,拿好了,我的好孩子。”

    沈迟接过,听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他既对你不仁,你也不必再心慈手软了,沈迟,该动手了。”

    该动手了

    沈迟打量着手里的那一瓶蓝色的液体,另一头接触液体的瓶塞变成了炭一样的木块,那液体腐蚀性不轻。

    沈迟凉凉地笑了,指甲扣住了那瓶液体:“裴枕”

    吐出一个字:“杀。”

    *

    裴枕一天都没有见到沈迟了。

    他坐在床上,看书,而后百般无聊地下了床,披上沈迟的衣服,随意拢了一下外袍,而后坐下,泡茶。

    他喝着茶,打量着这屋里的陈设。屋里每天都点着蜡烛,他记得从前是白色的蜡烛,如今被沈迟换成了红色的长烛,他的床帐也被换了,从前没有那红色的床幔,屋子里一角摆着的香鼎他也从来没见过,里头的香倒是没断过,香是挺好闻的,有一种木香气味。

    之前出去一次,外头挂在屋前的红灯笼从前也没有,除了这些,其余的摆设都与当年一模一样,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什么样。

    外头雾气浓重,但隐约可见天光,掐了掐指,算了算,大约是申时了。

    自从几日出了一次门,他就再也没出去过了。

    裴枕绕过屏风,盯着另一桌满满当当的菜肴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时候做的?

    裴枕碰了碰碗壁,都已经凉了。

    想来是沈迟走之前做的,昨日他睡的很早,依稀听到沈迟在膳房叮叮当当的声音,不过那时候他被折腾的很累了,就没起身去看。

    裴枕低眸看那些摆盘精致的菜点,翠涛鱼片,黄金肉卷全是他喜欢的,都是沈迟亲手做的,甚至还有甜点,梅花糕,桂花糕各式各样。

    把他关在这里对他为所欲为地做那些事,但是每天都会给他做好吃的。

    裴枕面无表情:“”

    跟上贡一样。

    但是,就算给他做这么多好吃的,他也不会原谅他的。

    裴枕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放空了思想,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支在桌子上。

    他整日都呆在屋里,无事可做,但是也莫名有些困和累,之前受损的经脉沈迟没有给他修补,他整日都困倦需要睡觉以让身体陷入自动修复当中

    到底怎么才能让沈迟放他出去呢

    回想起当日怨气的浓厚程度,裴枕若有所思,那些冤魂如今被压在四卦阵是出不来了,可他也无法再将他们召唤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知道那些怨气是哪来的呢?

    除非,找到那个高齐。

    那就要去一趟冥界。裴枕叹了口气,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麻烦。

    况且这碳化一事本来也不归他管……

    这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点声音,裴枕以为是沈迟回来了,将吃了一口的糕点又放回去了,

    末了,转了一下,将咬过的痕迹藏起来。

    裴枕懒散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袍子,大半的痕迹顿时遮盖住,他将茶杯搁在桌上,起身,去开了门。

    门悠然一声,从里向外推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出这个门。

    裴枕看了一眼天,而后就收回了视线,依旧是看不清远方天地的白色浓雾。

    靠墙周围的杂草依旧十分兴盛,想来他们离开的时候也不过才开春,院子里的一切事物都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

    裴枕打量着这间院子,他睡的这间屋子是主间,右侧的厢房分别是卢风和沈迟住过的房间,再旁边是一间药房,下人住的房间在后头,膳房也在后头。

    每间屋子前都挂着红灯笼,灯笼里燃着怎么也熄不灭的蜡烛,静静的挂在那里,院子的大门大敞,左右两端也挂着红色的大红灯笼。

    院子里有一个廊道,连接着后面,裴枕没有穿鞋,白净的脚板踩在地上,顺着传来的一点声响,拐过了廊道,就看到了一幕十分有冲击力的景象。

    一个人背对着他,手里攥着一个死去的妖,正掐着它的脖子,将它惯在地上,肉//体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声。

    那个人身上染血,浸透了他黑色的衣服,深红色的血液在他黑色的衣服上显示出一大块深色的红渍,滴答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衣摆,滴到了地上。

    显然,在杀这个妖之前,他还杀了许多东西。

    面前这人浑身都透着疯狂的残暴,这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了,此刻却手起刀落,宛如地狱来的刽子手,没有丝毫情面地嗜杀,裴枕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不过一直瞒着他罢了……

    ……

    沈迟额前的头发扫落,他兴奋地睁大眼睛,喘着粗气,笑的畅快:

    “我倒是不知道,居然跟到这来了?”

    那妖是一个草妖,纤弱的身躯,背上还背着一个草荚一样的壳子,身形只有沈迟的一半高,在地上还在微末的动弹。

    沈迟的脚踩上它细弱的脖颈,那草妖的脸上到手上绷起深绿色如叶脉一样的纹路,抓着他的腿死命地挣扎,如蒲苇般一节节的四肢抽搐不止。

    妖怪睁大眼睛,越过沈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它的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想要求救,沈迟见它动弹,抵在他脖子上的鞋尖用了点力,碾下去,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草妖顿时喷出一口血来,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沈迟随心所欲地抹掉喷溅到他侧脸上的血,看着指尖上的血,尝了一口,惊讶这草妖的血有一股药草香。

    他暴虐地刨开它的胸腹,在它的腹部四处掏了掏,血淋淋地拿出来了一个金色的东西,看了一眼仰头吞了。

    他在吃它的妖丹。

    沈迟体内还未消化的妖力冲荡,抵制着刚吃下去的妖丹,筋脉疼痛难忍,他指尖一划,划开了那草妖的脖颈,尖牙竖出,狠狠地刺入它的皮肤,喝了一大口血,利齿毫不留情地开合,胡乱地嚼食它的血肉。

    感受到还温热着的血液淌过喉咙,在体内转化成妖气压制住其他股还未消化完的妖气,沈迟这才舒坦了一点。

    不远处传来极轻的吸气声,那的声音虚弱,带着微微颤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迟……”

    那声音恍如梦境,带着沙哑,迟疑不已,沈迟身体一僵,他缓缓扭头,就看见裴枕站在廊上,身上的衣服单薄,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沈迟顺着他的的视线,抬手擦了一下他的嘴角,鲜红色的血肉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但是,那并不是他的血。

    沈迟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有些模糊,而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那个妖溅到他眼睛里的血,草妖还拎在他的手上,他恍然初醒,松了手。

    妖怪宛如一个弃之如敝履的草芥,被他随手丢弃,破碎的身躯掉在地上,很快,肉//身渐渐地消散了,化成了黄色的光点。

    裴枕眼睁睁看着那些黄色的光点从血淋淋的肉//体中缓缓升起。

    剿妖有功,然而这些本该进入沈迟体内的光点,却十分抵触地远离了沈迟,宁愿无措地在空中漂浮,最终融入空气,化成天地间的灵气,也不肯为沈迟所用,不愿为他加持功德。

    裴枕浑身冰凉,绕着院子里的那些白雾渗入了院墙之中,在他的脸上形成细小的水雾,他的声音飘渺,有些发颤:

    “你看,这些功德,它们都不会往你身上飘了。”

    沈迟愣了愣,他抬手,那些还未消散的光点却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么蛇蝎猛兽,全部绕开他在空中飞舞,不肯进入他的身体,最终在空气中消散了。

    裴枕:“你是,妖修。”

    沈迟冷哼一声:“我是又如何?”

    裴枕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可知,我教你的都是仙法?”

    沈迟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反问道:“师父,你究竟为何教我仙法,需要我帮你回想一下吗?”

    裴枕蹙眉不解:“你说什么?”

    沈迟道:“裴枕,我当你当年不想收我为徒,不过是看我资质平庸罢了,却没想到,你竟然还存了让我去死的心思。”

    “当年愿意我跟着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我还当你是觉得我年幼失沽,被全村人排挤怜我,爱我,所以干脆救我,我却不知道,你是想利用我,师父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利用?

    裴枕眉心跳跳:“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

    当年,他在渭河边救了沈迟后,确实是因为他的命格特殊才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来帮他引来妖鬼,从而让他顺利涨功德。

    但是也不全是这样,裴枕道:“沈迟,我我……”

    沈迟看着他,听他解释,裴枕却突然有些慌乱,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毕竟他最开始利用了他,确实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沈迟的命格,他也绝不会带着他。

    “解释?呵,师父,你苦心积虑瞒的我好苦啊”沈迟眉目森冷地朝他走来。

    裴枕后退几步:“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还有,我竟不知你修妖修竟是如此修的?你竟然吃妖!”

    “我就是这么修的,如何!”沈迟张开双臂,张狂,毫不畏惧地地笑了:“怎么?师父,没见过我这种人,怕了?”

    妖是没有是非善恶观,大多邪恶,而妖修修为越高,吸收了那么多妖鬼的恶念,更是被天地不容,用妖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走的是旁门邪路,其残忍程度远在妖鬼之上。

    裴枕从前甚少接触过妖修,因为往往他们的下场都不得善终,不必他亲自动手,那些短命的妖修迟早会在暴虐的妖气之下被活活折磨而死,因果循环。

    裴枕气极了:“荒谬!沈迟,你为何要修妖修?你不想活了?”

    沈迟反而毫不在意:“你觉得呢?”

    “当然是”沈迟俯身在他的耳边道:“为了x你啊。”

    裴枕大惊,对于他这冒犯又直白的话语十分愤怒:“沈迟!”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修妖修的?告诉我!”

    “三年前。总归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没人教,自然想学什么学什么,怎么?师父,你怪罪我?”

    沈迟沉沉一笑,低头看着他道:“别急,账要慢慢算,不如咱们就从头开始算算,你将我留在你身边,故意利用我,收我为徒,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功德”

    沈迟咬住了他莹白如玉的外耳廓,轻轻厮磨道:

    “我的河神,你还真是一个自私的神明啊。”

    裴枕浑身一颤,猛地将他推开,沈迟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拉高了。

    夜凉如水,外面分明已经是夏季了,院子角落的那架藤蔓却仿佛还如同当年离开时的春天,开着不合时宜的粉色的小花,白雾从墙外试图侵入,丝丝缕缕的气体绕在他们二人之间,却带来一点花的幽幽清香。

    院前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像是一根木枝被踩断了。

    但是此刻,根本无人顾及这点响声了。

    沈迟一只手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的液体粘稠,顺着他的指尖倒转,在瓶子里缓缓流淌,沈迟惊讶道:

    “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洗髓液。

    裴枕一眼就认出来了,天界有三千禁术三百禁器,每一个神官都必须知晓,曾在他入主行宫之前,就有神官告知过他,这是万万不能碰的,洗髓液对他们凡人没用,对神仙却是致命的存在,可以溶解肉身,洗去神髓。

    四卦阵坏了他的身子,没有灵力,现如今这具肉身越来越维持不住了。

    再没有神髓,他的元神都将不复存在。

    那是一个神明的彻底陨落。

    裴枕眼底冰凉一片,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死寂:“你从哪里弄来的?”

    沈迟打量着他的神色,不怀好意道:“你说,若是我滴一滴到你身上,会如何?”

    “你要杀我?你疯了?”裴枕怒了:“沈迟,弑神有违天道,你视天道于何物,一旦我死了,你将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下一世都不再有了,你当真恨我到”

    “你就恨我到如此地步?”裴枕的眼眶红了:“不仅想杀了我,甚至,堵上你自己的性命,不得往生,就为了杀我?”

    “沈迟……”裴枕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恨我?”

    “这样啊”沈迟似乎才知道弊端,他若有所思地松开了他的手,打量着手上的瓶子,似乎想到另一个办法,有商有量道:

    “那这样吧”

    “什么?”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赢了,我不仅不杀你,还放你走,再也不寻你,如何?”

    裴枕只觉得很突然,他十分警惕:“什么游戏?”

    沈迟会这么好心?

    “很简单,”装着洗髓液的小瓶子被抛起来又落下,沈迟笑的邪恶:“我数三个数,你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如果能跑出去,我就放了你,如何?”

    什么!?

    裴枕大惊,就三秒的时间,他能逃到哪去?

    且不说这里四周都是浓雾,哪怕跑出去了也不辨方向,更何况,他被沈迟关在这里,他去了哪里他怎么会不知道?

    裴枕对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还没答应,沈迟却噙着笑,闭上眼,自顾自地开始了倒计时:

    “三”

    “你!”

    裴枕又气又急,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该如何阻止,见状,只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跑。

    沈迟的声音拔高了:“二”

    “!”

    不行,太快了裴枕喘着气,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只能勉力地奔跑,听到沈迟含着笑一语定音:

    “一。”

    声音有些模糊了,裴枕转过廊檐,身上的衣服有些宽大不方便跑动,他提拉着袍角踩在木廊上,宽大的外衣松垮地荡过空气,发丝飞舞,他的呼吸和心跳急促。

    裴枕争分夺秒,喘着气从后院跑入了前院,前院空无一人,院子里凄清寂静,刚才听到的一点细微的动静仿佛只是错觉,他差点以为有人来救他了。

    屋门上挂着的红灯笼随着他的疾跑带起一点风晃荡了一下,后面始终没有追上来的声音。

    裴枕大喜过望,眼看院门大敞,他踏出大门一步,那些浓雾刚刚将他包裹,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

    下一秒,

    腰间圈上来一个手臂,收紧了,背后贴上来一个人,宛如阴魂不散的幽魂,在他耳边道:

    “抓到你了,师父。”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裴枕沸腾起来的血液被浇透了大半,冰凉的雾气贴在他骤然失了血色的脸上,他缓缓地转头,就看见了沈迟的那张脸。

    裴枕嗫嚅道:“你放开我。”

    “可是,”沈迟的下巴亲密地搁在他的肩窝上,将他搂的紧紧:“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输了。”

    给他机会?

    三秒钟,这也叫机会?

    裴枕愤怒地挣扎,他居然会真的相信,沈迟会这么轻易地放了他!?

    沈迟扯下手腕上的骨鞭,在空气中猛地抽了一下,顿时,空气锐利爆开的声音传来。

    沈迟对折鞭子,盈白泛红的骨鞭搭在裴枕的下巴上,裴枕仰头,纤细的脖颈因为动作上面淡色的青筋露了出来,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抹阴影:

    “沈迟,你真的想杀我吗?”

    “好你个河神,你将我骗的团团转不说,还利用我对你的感情,不该杀?”沈迟拿鞭子轻轻挠了一下他的下巴,玩味道:

    “不过,你若是求我,或许我一时心软,就再给你三秒,兴许”

    沈迟点了点他的下巴道:“你就能逃出去了。”

    求他?

    荒谬

    什么三秒?他不过是在刻意地戏耍他而已。

    知道他全无灵力,也没有仙器,说给他机会,不过是想看他会如何逃命,最终,不都是会将他捉回去?

    “沈迟!”裴枕咬牙切齿,此刻他应该愤怒才对,却觉得有无尽的酸涩从胸口涌上来,突然哑了声:

    “你太过分了。”

    他他从未求过任何神仙,也从未向任何一个人低过头,如今却要向一个连凡人都不是了的妖修求情,裴枕觉得既荒唐又可笑,驳斥道:

    “你做梦!”

    “骨头这么硬可是不行的。”沈迟饶有兴致地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那骨鞭收紧了,抵在他的下颌上,锋利的边缘割到他的皮肤泛起红来,沈迟冰冷道:

    “想活命,你就得求我,否则,你就得死。”

    裴枕闭了闭眼:“你想我怎么做?”

    他想他怎么求他?

    “师父,想当初我初尝修炼,你强行打开我的经脉,我痛到满地打滚满口求你你也不松口,你不是听过别人是怎么求饶的吗?不是听的很爽吗?怎么如今换了一下,换成你来求我,你就不会了?”

    裴枕鼻尖酸楚,可是他从来没有求过人……他不会求人,也根本说不出口。

    “不是吧,师父”沈迟拿着骨鞭从他的下巴滑到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恶意满满道:

    “你怎么求人也要人教?”

    第113章 【VIP】 “怀我们的孩子。”……

    裴枕仰着头, 只觉得喘不过来气了,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恨?师父,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沈迟浑身血腥气十分浓厚:“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原来是存了我本就活不了的心思, 故意将我放在你身边, 故意让我来吸引妖鬼, 故意想让我去死, 这样你既得了功德, 又摆脱了我这个凡人,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师父, 比起心狠, 你比我更甚, 不是吗?你在这装什么无辜可怜?”

    根本不是这样

    裴枕呼吸急促,他怒急攻心:“沈迟,你违背常理, 修妖修,违背师门, 如此对我,如此对神, 实乃大不敬,你实在是”

    沈迟等着他说完,裴枕挑挑拣拣, 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你实在是,罪大恶极。”

    “嗤——”沈迟轻笑出声:“大不敬?我大不敬的事情做的还少了吗?罪大恶极?可是,现在,好像”

    沈迟故作疑惑, 声音轻轻:“是你要死了,我的好师父。”

    裴枕猛地推开他,沈迟冷笑一声,把他拽回来,裴枕顿时呼吸不过来了,脖颈处的压力越收越紧,低头一看,一只手掌青筋勃发,掐住了他的脖子。

    裴枕拍打不止,满脸都涨红了:“咳咳你你放放开我”

    沈迟欣赏他此刻愤怒的表情,难耐地嗅了嗅他的脖颈,高挺的鼻梁压着他的头发,蹭到他的皮肤上,着迷似的张嘴咬了一口。

    裴枕吃痛,手上一紧,沈迟将鞭子缠上了他的手腕,系紧了,裴枕顿时挣扎不动了,掐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了,空气涌入肺部,裴枕偏过头咳嗽不停。

    “师父,给你机会了你输了”沈迟舔了一下他的脖颈,在他耳畔低语道:“能怪谁呢?”

    沈迟在他脸上拍了拍,手上握着系着裴枕的持鞭,一拽,裴枕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似乎嫌他动作慢,沈迟烦躁地“啧”了一声,将他打横抱起来,

    下一秒,他们瞬移回了房间。

    “嘭!”

    裴枕被他随手丢到床上,他朝着床铺扑下去,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迟翻了过来。

    沈迟掰过他的脸,阴鸷地盯着他,裴枕迷茫地看着他,沈迟上了床,欺身压下来。

    唇舌相触,沈迟的动作与相比之前堪称粗鲁,裴枕的手抵住他的肩膀,不断往后退,想拉开一些距离,却推不动他,于是改为推他的胸膛,却被他的身体压制住。

    混乱,窒息,沈迟勾缠他的舌头,与他恶劣地角逐,逮到后狠狠交磨,褫夺他唇腔里的空气等到裴枕终于能推开他的时候,整张脸都涨红了,转到另一边急促地喘气。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不会换气?”

    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拨弄回来,沈迟又凑了上来,裴枕往后仰倒躲避抵制他,两条腿勉强能动,不住地踢他:

    “沈迟你干什么放开唔唔唔沈迟唔!你唔!你禽兽不如!”

    沈迟分开一点,单手捧着他的脸,柔软的脸颊使得他的指尖陷下去一些,用力掐在上面留下了印子:

    “尊师重教师父,你不是最喜欢说这个吗?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我来重重地教教你,求人到底该怎么求?以我与你如今的关系,”

    “应该”沈迟俯身在他耳边,道:“哭着求才对。”

    哭着

    “你要做什么?”裴枕陷在被褥之中,慌不择路地推他的胸膛,气急了眼,道:“沈迟!你被妖气蒙蔽了心智,我绝不认你这个徒弟,要杀要剐随你,我也不可能哭着求你,你死了这条心!”

    “那正好,也正合我意,我就要好好想想,怎么杀你才最痛快,怎么杀你才最残忍,才对你我最合适,”

    顶着裴枕的视线,沈迟的手指从他的唇角一路下滑到了他的胸膛,将本就敞开的衣襟挑开了,大片白皙的皮肤引入眼帘,沈迟在那两粒上用了点力气,裴枕顿时一抖。

    “冰夷,你还是这么敏感。”

    沈迟抬眼一看,裴枕还在锲而不舍地挣着他手腕上的束缚,手腕厮磨,垂眼与他对视,眼睛漫上了雾气,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长而浓密的睫毛抖动。

    大片的绯红漫上脖颈,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别的,裴枕气急败坏地一脚踹过去,卯足了劲,踢到了他的肚子。

    沈迟闷哼一声,顺势分开他的腿,挤入他的腿间,解开了腰上束带,而后,裴枕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被他扒下来,从床上抛掷到了地上

    似乎就是要他痛,没有过多的润滑,生硬的挤了进去,疼痛剧烈地传到四肢百骸,裴枕痛得弓起腰身,脸上弥漫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沈迟从来没有如此粗暴过,裴枕根本适应不了他,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却不料,沈迟一挺身,直接全

    裴枕被捆住手,脚也被制住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给的一切,背压着被子,室内光线清晰,裴枕的神情被看的一清二楚,他的双眸失神,红肿的唇瓣微张,沈迟动作很用力,看着他,手指插入他的口中,浅浅的搅弄,带出几丝银丝,他抹在裴枕的唇上,俯身舔吮。

    裴枕每被碰一下就会忍不住地泄出呜咽声,被迫亲密地互换津液地吞咽,他的眼眶通红,声音断断续续,咬牙切齿,恨声骂他:

    “沈迟唔唔要杀要剐随啊……你,你给我滚啊”

    沈迟将他拉起,裴枕瘫靠在他的胸口,腿被抬起吻落在脖颈和背部,突然一点尖锐的疼痛,裴枕吃痛的叫了一声,那是沈迟在他后颈上咬了一口,

    裴枕突然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颤见状,沈迟莞尔一笑,松开了他的后颈,指尖在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抹了抹,上面赫然出现一个紫红色的牙印,有红点渗出

    裴枕呼吸急促,跪坐在他的身上,白皙光滑的手腕捆在身前,被鞭子勒出了红色的印记,半边身子都被禁锢着,室内充满了糜乱的气味和喘息的声音,沈迟平息了一会儿,手流连到了他的腹部,按压了一下,咬着他的耳垂厮磨道:

    “师父,这么多次了,你会不会怀上我们的孩子?”

    裴枕浑身潮湿汗如雨下,颤栗的余韵不止,他受够了这种污言秽语,却虚弱的一句话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父”

    见裴枕不理他,沈迟看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抬起,而后松手,裴枕顿时被刺激的回过神来,下意识撑住不让自己往下滑落:

    “不……不要……”

    “嗯?”

    沈迟眼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意,按着他的腰窝用了点力,强迫他往下坐,裴枕顿时失声了,低着头,眼眶盛着的泪水掉了下来,大颗的几滴宛如透明的珍珠。

    “别哭,其实才刚刚开始。”

    沈迟反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欣赏他此刻的脆弱,和被他弄脏的全身,都是他的战利品,喉间滚出笑声,宛如地狱来的恶刹:

    “我的好师父,你还没求我呢”

    “别叫我师父沈迟我与你”

    裴枕湿黏的羽睫睁开,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沈迟全部进入:“嗯?师父,你说什么?”

    裴枕喃喃说了什么,沈迟一边叫他师父,一边亲昵又狠狠地弄他,裴枕双唇颤抖,按住他腰间的手,侧脸道:

    “我说与你”

    沈迟顿了顿,分明与他紧密相连,却觉得,这个人好似与他隔着千万山水楼台的距离,遥不可及,就好像他已经失去他了。

    沈迟垂眸,裴枕的手没什么力气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白瓷的侧脸透着病气,瞳孔宛如水洗过一般,合着上涌的水雾,没有一丝光了,似乎哀莫大于心死,气息发颤,声音却又十分决绝:

    “我与你一刀两断,”

    “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这几个字敲在他的心上沈迟的瞳孔剧烈地颤抖,分裂成两个,血瞳浮现,沈迟凶戾异常地掐住裴枕的脖子,妖相浮出,他整个人都失控了,暴躁无比地怒道:

    “你要与我恩断义绝?好啊,那我便与你师徒缘尽”

    “再无瓜葛。”

    裴枕不着一丝遮掩的衣物,沈迟却还算得上穿戴整齐,他取出怀中的瓶子,利齿叼住塞子将木塞拔出来,吐出去,笑道:

    “你既如此厌恶我,我何必再留你?河神我的冰夷,我这就送你上路。”

    那是,洗髓液

    裴枕似有所感地浑身一僵,呼吸急促。

    一旦泼在他的身上,那他将万劫不复,他这个人存在过的任何迹象都将被抹除。

    裴枕下意识想要逃离,但是沈迟的铁臂环着他的腰,穿过他的臂弯,从腰绕过胸膛再到肩膀,将他紧紧地按在他的身前。

    裴枕不得已与他紧密相贴,跪坐在他的身上,乌发尽湿,随着他的动作,难以抑制地仰头,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当中,胸中一片窒息。

    沈迟把玩着瓶身,舔了舔裴枕的后颈,指尖轻轻一倒转,里面粘稠的蓝色液体就倾倒了下来。

    裴枕闭上眼,生理和心理的刺激让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淌过他的脸颊,冰凉一片,此刻脑海中没有别的想法了,只余心中一片枯寂。

    冰凉的液体从瓶中滑落,掉到了他的脖颈处,裴枕红着眼眶,瑟缩了一下,

    或许,

    下一秒他就要变成一滩血泥了。

    就当,是他欠他的,哪怕他即将万劫不复,灰飞烟灭,哪怕他终将归于一片尘土,

    只是,这种死法未免有些太难看了

    他的肉身会一寸寸烂掉,他的神髓会融化,他的死状甚至会比今日亲眼见到的那草妖还要凄惨。

    没想到他的下落竟是这样早被沈迟囚禁在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该预想到这一天的,

    他与沈迟水火难容,迟早不是他杀了他,就是他亲手,弑神。

    第114章 【VIP】 “你看,这不是会求饶吗?”……

    等了许久, 冰凉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划了下来,流了下去,在每一寸经过的皮肤上挂着,想象中灼烧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反而, 身体里的涨大了, 裴枕猛地睁眼, 沈迟抱着他, 细密地吻他的脖颈, 手将那些蓝色的的液体涂抹开来,掌心炽热, 那里更是。

    在一片皮肤相贴和战栗的肌肉紧绷中, 沈迟舒爽地眯眼, 按着裴枕缓缓推进,裴枕愤怒地挣扎:

    “沈迟,你骗我!这根本不是洗髓液!”

    沈迟哂笑一声, 颇有些嘲讽:“我从未说过这是洗髓液。”

    裴枕一愣:“那这是什么?你玩我!?”

    “对啊……”沈迟看着他的反应,指尖捻过他的胸口, 道:“就是玩你,师父, 你怎么这么好骗?”

    “你这个骗子”裴枕大怒。

    “师父,我都舍不得让你伤到一点,怎么可能让你去死?何况, 我杀你作甚?死在我面前不如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任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你本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不是吗?”

    沈迟转过裴枕的脸,拨弄他的唇瓣, 随后堵住了他即将大骂的话。

    沈迟单手脱去自己的上衣,另一支手仍在不断地煽风点火,将那些冰凉的东西在他的身上抹匀了,裴枕被冰地躲开他的吻,暴怒道:

    “唔你!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加了蝶豆花的蜂蜜?”

    裴枕还待说什么,沈迟却将他翻了过来面对面,俯下身,裴枕揪着他的头发,却根本无法阻止他往下移,舔邸他身上的

    “师父当初利用我的时候,想过会落到我的手里吗?你当初收我为徒的时候,想过如今会事情败露吗你总要受一些惩罚的,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裴枕被捆住手,打不得,腿弯被他打开,又动弹不得,气炸了,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他说:

    “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你去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敢戏耍我,你混蛋,你王八蛋,你啊”

    沈迟的动作骤然激烈,裴枕的所有感官和思绪被迫跟着他走,裴枕的手按着他的头,指尖撩起他额前的头发,插如他的发间,看到沈迟舔着流下来的蜂蜜,在吃

    裴枕又恨又怒,却被他刺激的惊喘连连,只能胡乱地骂他不要脸,骂他王八蛋,翻来覆去地骂他,却浑身通红,根本抑制不住地吟出声,被致命的感觉掌控大脑,理智失控,情不自禁地抵着他的头,迎着腰迎合

    “混蛋沈迟你混蛋你无耻!你你放开我”裴枕的眼睛蒙上了雾气。

    “对啊,我就是无耻,我不无耻,怎么能把你捆在这里呢?”说完,沈迟又是一个深裴枕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无耻,我就是不要脸,师父,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我就是死了,也要变成怨鬼缠着你,我与你不死不休,别想从我身边逃走,哪怕是”沈迟舔邸,咬着邪笑道:

    “哪怕是死也不行。”

    沈迟这次折腾的比以往要凶狠许多,裴枕在他背上用力抓挠了一条又一条红痕。

    裴枕骂的越凶,他就的越狠,按着他在这张床上来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裴枕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沈迟弄死了。

    反反复复,折磨永无止境,好不容易停了一会儿得以喘气,随后再次席卷而来的感觉将他拉入深渊,裴枕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过很多次了,甚至在极度的崩溃中,不得不水淋淋的求他慢一点,哭着求他停下来

    “你看,这不是会求饶吗?”

    在极致的水乳交融中,裴枕被逼着说他喜欢,还被迫说了许多他在清醒时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直到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沈迟这才终于偃旗息鼓地放了他一马,解开他手上的束缚,抱着奄奄一息的裴枕去里间给他清理。

    最后,路过糟污不堪的床,餍足地抱着他去了其他房间睡觉

    周围是浓厚到不见手指的雾气,裴枕神色恍惚地走着。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在他前方十步的距离,半跪在地上,看背影十分熟悉,宽肩窄腰,一身红黑色的衣袍,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出声叫他,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一片浓白,唯一的色彩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面前背着他的人终于转头,眉眼深邃,脸部线条轮廓清晰,然而半张脸满是被溅上去的鲜血,他嘴里还吃着什么,

    见是他,黑沉无神的眼睛亮了一下,而后阴凉一笑,嘴角边淌下血和碎肉,掉在地上,很快积聚起来一滩的血红,湿润,粘稠的血潭越聚集越大,很快,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裴枕低头,看见了那潭血里无数的妖鬼扭曲着脸,伸出血手要将他拽进去

    “嗬——”

    裴枕一惊,直接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原来的床上,裴枕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里衣,他艰难地起身,撩开床幔,一触及地面就腿脚发抖,站都站不稳。

    裴枕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旁边及时出现一只手扶住了他。

    裴枕的里衣不贴身,露出了清瘦的锁骨,腰身纤弱,红肿的眼眸扫过去,猛地惊了一跳,推开那个人,

    “!”

    “师父,小心。”

    裴枕怕极了他的声音,甩开他的手,因为气血不足,险些又栽倒在地,但是宁愿这样也不要他扶:

    “别叫我师父!”

    脑海中闪过昨日的片段,裴枕的手指曲起,脸色十分难看。

    有的账,即便当时不算,不代表之后也不算。

    他是和他算了当初利用他的那笔账了,可他背叛师门,私自俢习妖修,甚至是以那种残忍的方式俢的妖修,他身为师父,又该怎么和他算账?

    裴枕攥住他的衣领,将他过来,他没什么力气,所幸沈迟也不躲,裴枕疾言厉色道:

    “我问你,当初是谁教你这般修妖修的?”

    岂料,沈迟低头,看了看他揪住他衣领的手,沉默,最终还吐出四个字: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呵,裴枕凄厉一笑:“你知道俢妖修会有什么后果吗!?”

    沈迟:“我知道。”

    “那你为何要俢!”裴枕怒道。

    “我是为了”沈迟话没说完,盯着他,答案却不言而喻。

    “够了!”裴枕用力地锤他的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歇斯底里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俢妖修?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俢法,没有功德,还容易背负阴德,你都要没有下一世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裴枕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刚刚醒来,整个人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噩梦和现实交替,他好像又置于那四周白茫茫,脚下血淋淋的场景。

    裴枕没有穿鞋,蹲在地上,脸色苍白,长发凌乱,眼尾有湿痕。

    沈迟一愣,他蹲下身,捧起他的脸,给他擦眼泪,声音很轻:“师父,我没有下一世了?”

    裴枕崩溃了:“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俢妖修的!”

    千百年来,他从未有这一刻,内心情绪起伏如此剧烈,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沈迟,内心一片悲凉,回天乏力。

    任凭他捡到他时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他日后竟是这种结局。

    该怎么办才好?

    是因为他的干预吗?所以才导致沈迟如今命数改变了。

    收徒弟,却害得他不得好死,不得善终,到底是善缘还是孽缘?

    全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沈迟就不会去俢妖修,都是因为他

    岂料,沈迟却道:“是我不好。”

    裴枕打了一个寒颤,抬眼,隔着一层泪雾与他对视,惊诧道:“你说什么?”

    沈迟轻声:“师父,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怪我不好好修炼,误入歧途,这些都与你无关,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感觉我还能掌控的了一切,我我也就还活着。”

    他是他的希望……

    裴枕听到他的话,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仿佛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点还未倾覆的浮萍: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沈迟半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什么?”

    裴枕眼底悲凉,他第一次如此狼狈,如此崩溃,他反手抓住他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急急道:

    “答应我,不要再继续修妖修了好不好?”

    自认为自己三千一百多年来都是十分体面的一个人,如今,最不体面,不得体的一面全数被人看见但是他现在根本也无暇顾及什么,只想沈迟能答应他,之后他再去找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保全他的性命。

    闻言,沈迟却神色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错开视线:

    “抱歉,师父,我做不到。”

    裴枕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置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师父,我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了?怎么会

    裴枕的眼泪从眼尾滑落,只觉得压在他肩上的手又重了几分,沈迟握着他的肩膀道:

    “师父,你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在视线模糊中,裴枕慌乱地推开他,出于惯性自己又摔在地上,对他执意要俢妖修,既失望又愤怒:“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我没有你这种徒弟。”

    沈迟将他拥入怀中,安抚地亲吻他的发丝,任凭他怎么捶打也不松手:

    “好啊,我们不做师徒也行。”

    裴枕被他用力抱在怀里,反抗地推拒捶打,最终还是哽咽失态,泣不成声:

    “你俢妖修,你可知妖气与灵气势不两立,你已如此俢妖修,背上阴德,又因为沾染妖气无法修仙,无法积攒功德,非人非妖非鬼我与你,就像那日说的,我绝不会原谅你,我与你一刀两断,师徒缘尽!”

    “你”裴枕拽着他的衣服,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齿狠狠道:“你休想得到我的原谅,沈迟,我一出去就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沈迟摸了摸他的头发,沉默良久,而后道:

    “冰夷,我等你杀我。”

    第115章 【VIP】 “他要他。”

    “你这个疯子!”

    裴枕伏在他的肩上, 捶打他的肩膀,然而沈迟绝不松开他,他声嘶力竭,哭的十分伤心, 而后渐渐意识开始昏沉, 在沈迟的怀中没了动静。

    沈迟将他打横抱起, 惊觉分明是温养着的, 可裴枕的体重不知为何又轻了一些, 他将裴枕安放在床榻上, 离开的时候沈迟一顿,他的衣角被人勾住了, 他低眉一看, 那是裴枕的手指。

    裴枕反手拽住他的衣角, 背着他,声音沙哑,十分疲倦地问他: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沈迟便坐在床边, 握住他的手:“还不行。”

    于是那手便松开,收回去, 室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沈迟知道他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便道:“冰夷, 小十九和卢风已经离开了。”

    裴枕的眉间一动,他没说话,之前就听沈迟说过他们接到了圣旨, 但是具体情况他确实是一无所知的,只听沈迟道:

    “三日前,已经下令让他们进京了,乌音和乌鄞陪同一起。望月派与皇室交情不浅, 此去不过是侑王在宫宴上提了几句望月派救了城郊子民,皇后便说许久未见过望月派的子弟了,想让他们进宫陪她说些新鲜事,此次进京一是为领赏,二是陪皇后解解闷的,你不必担心。”

    裴枕的眉间松开了,看来,小十九和卢风他们都还好好的。

    沈迟:“在这里,就你我二人相伴不好吗?”

    裴枕道:“出去。”

    身后没了动静,裴枕知道他没有走,但是他累了,于是在沈迟的陪伴下,意识逐渐昏沉,在极度伤心愤怒带来的疲惫之下,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

    沈迟不放他走,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二人在这里荒唐度日了大约有二十来日了。

    裴枕神志清醒的时候很少,大多是躺在床上昏睡,偶尔醒来,他会撞入沈迟那沉黑的眼眸之中,沈迟描摹着他的眉眼,那目光既餍足又危险。

    见他醒来,沈迟会欺身上前亲吻他一下,而后喂他喝水,吃点东西,让他看书或者他给他读绘本,偶尔会克制不住地擦枪走火,压着他,强行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再抱他去里间清洗。

    裴枕十分厌倦沈迟的触碰,其实施一个术法就可以了,可偏偏沈迟要不厌其烦地给他温水,伺候他沐浴,给他擦洗,而后给他穿衣。

    起初他还数着日子,第一天、第二天第六天、第七天

    后来,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再次睁开眼,沈迟躺在他的身边,他已经分不清是清晨还是下午了。

    很多时候,裴枕都觉得,自己是一座没有了思想,已经干枯了的提线木偶。

    任由沈迟如何操控,摆布他,他都不抗拒,没有任何反应,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随便他。

    他的眼神渐渐从有神到无神,自从那日大悲过后,任何事情都不能再激起裴枕内心的波澜。

    除非,沈迟放过他。

    但是沈迟大多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甚至很少让裴枕下过地,托抱着他走动,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木的,尖锐的东西全部被他撤走,就连陶瓷的碗筷也全部换成了木头做的,裴枕真正成为了他的囚徒,

    被困在这诺大的屋子里,想逃不能,求死也不能。

    每每醒来之后,沈迟都会先与他厮磨一番,而后抱着他,给他洗漱,而后喂他吃他亲手做的饭菜,若是不吃,就继续早晨的事情,若是吃了,沈迟则会心情很好地抱着他发一会儿呆,与他说说话,虽然裴枕大多时候都不会理他。

    等到中午,沈迟会离开一会儿,怕他会无聊,拿了许多书来给他看,裴枕会随手翻翻,有一次看到了春宫图,他愤怒地撕碎,将一大摞书全部丢出了房间,于是下次沈迟就将那些书都换成了文字话本。

    下午,沈迟通常会回来陪他一会儿,到了晚上,沈迟总是很晚回来,浑身血腥味,他已经不再遮掩了。

    裴枕对丝毫不遮掩的妖气十分敏感,然而沈迟或许是因为刚吞了妖丹吃了妖,十分暴虐,不由分说将他压在床上夺取他,直到逼他流泪逼他神志不清地复述他的话,让他亲自说出他喜欢他,与他共同到达顶峰看着他在他身下颤栗不止,沈迟才会放过他,再去另一个房间炼化妖丹。

    每天都这样过。

    裴枕醒来后总是特别沉默,脸色越发苍白,身体十分虚弱,似乎命不久矣,他披着沈迟的外袍,坐在床上看着窗户,一看就是一整天,沈迟有时会在他身边醒来,从他身后搂住他,问他想不想去院子里看看,裴枕则不语,无声地拒绝。

    自从被关在这里,他只出去过两次。

    第一次出去,见识到了外面将他团团围困的浓雾,而后沈迟从雾中走出,那天,是他成神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困境,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

    第二次出门,撞见沈迟吃妖,从此与他师徒缘尽,那次,他被沈迟捉回来,由身到心,感受到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痛,再次被伤的遍体鳞伤,从那以后,他就也再没出去过了。

    那道门根本不是意味着自由和解脱,而是下一秒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的畏惧和恐慌。

    如沈迟的愿了,他现在,已经不想逃了。

    *

    沈迟大有他不出门,也可以将他关在屋子里一辈子关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事情发生了转机。

    听闻坯都近郊出现了一个罕见大妖,为了得到它的妖丹,沈迟与它周旋了两日,终于将它斩杀了,剖了他的妖丹,和着它的血肉吃下去,沈迟体内妖力不稳,急迫地想回到裴枕身边。

    然而等他再次踏进那间院子,浓雾拨开,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院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灯笼灭了。

    那是他用来在迷雾中指引方向的灯笼

    如今,灭了……

    意味着,除了他,还有人来过。

    他看向屋子,房屋一片漆黑,沈迟按耐住胸中波涛起伏的惊疑,抽出手腕上的骨鞭,缓慢地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响起,沈迟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进了屋。

    屋内寂静,一点生气都没有,沈迟摸索到烛火的位置,点了烛,还未看清屋内的情况,一个锋利冰凉的东西就抵到了他的脖颈处。

    下一秒,火光亮起,沈迟转身,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裴枕乌发披散,有些凌乱,他穿着单薄的里衣踩在地上,衣襟松散,露出了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的吻痕未消。

    他十分紧张,胳膊直直,两只手握着东西横在沈迟脖子上,因为握的太紧,被锋利的边缘割伤,指缝里流出了鲜血,滴在地上。

    裴枕凄厉地问他:“放我出去!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又开始提这个了?

    沈迟垂眼,他脖颈间横着的东西十分眼熟,再看屋内,能移动的东西都东倒西歪,室内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室内的东西被翻乱,纸张被撕碎丢在地上,桌子上的东西全被扫落在地,房间的抽屉都被打开了,大多被拉出了屉笼东倒西歪,不知道在翻什么东西。

    房间角落里的三足云纹的圆鼎被推倒在地上,香炉里面的瓷器内胆被取出来,打碎,大片的香灰洒在地上,里面的香已经没有再继续燃了。

    外头的冷空气和薄雾顺着大开的门吹进来,带来一股凉意,也让人头脑清醒。

    横他脖颈间的,正那香鼎内胆中的瓷器碎片。

    饶是他将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也抵不过裴枕想逃的心思,找到了一处疏忽的地方,趁他不在的时候,推翻了香炉,撬开了香鼎,打碎盘子,拿足以割伤皮肉的东西当做利刃来威胁他。

    裴枕的眼眶通红,问他:“你是不是在那香里加了什么?这才导致我一点灵力都没有了!”

    沈迟对裴枕突然的鲜活挑了挑眉,这么多日了,他养的木偶人居然会动了。

    不敢想,他不在的这两天,裴枕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终于被他发现不对了。

    只可惜沈迟勾唇,嗤笑一声,他吐出两个字:“不对。”

    什么?

    他猜错了……

    裴枕心惊,这个香炉,难道不是他用来锁他的灵力的吗?

    沈迟抬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那锋利的碎片,移开,指间一甩,那瓷片应声掉落在地。

    裴枕愤怒地攥住他的衣领,质问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根本不是因为四卦阵才失去灵力的,是不是!?”

    沈迟轻笑一声,握住了他拉着他衣领的手,裴枕又惊又怕,挣开他,往后退了一步,跌落在地。

    他穿着不合身的里衣在地上往后退,惊惧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是香还是”裴枕回想起那些精致的佳肴,愤怒道:“你在饭菜里加了什么?”

    沈迟抚摸着他的侧脸,另一只手抬起了他的腿,曲起,指尖划到了脚踝处,那是从他在这间屋子里醒来后第一天就见到过的,绑在他踝骨上的红绳。

    “冰夷,你太天真了”

    “龙涎香,只是给你催情的而已。”

    可惜裴枕的身体太弱了,受不住这种香,闻多了总是会头脑发晕,昏迷过去,沈迟吻了一下他的脚踝,红绳在脆薄冷白的皮肤上艳红无比:

    “而这个,才是你灵气全无的原因,师父,我怎么可能就让你这么轻易地逃走呢?”

    若是打破了香鼎就想逃走,岂不是,当他傻儿?

    “捆仙锁,我专门为你所制。”

    难怪……

    难怪他当初无法在四卦阵变回真身,普天之下,能压制神仙的阵法都被列为了天界禁术,他更是连四卦阵都没听说过。

    裴枕浑身发抖,他道:“你当初操控冤魂反戈,让四卦阵失败,导致我们所有人遭受反噬,我灵气大伤,身体也遭受重击,而你,居然还在绳子上做了手脚,炼制了这个捆仙绳,不让我变回真身我们全都被你设计,都在你的圈套之中,是不是回答我!是不是!”

    “是又如何?”沈迟就势捏住他的下巴,尝了一口他的唇,他分明在生气,唇却意外地甘甜,他道:

    “冰夷,今日给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我就当,你是在专程等我回家了。”

    沈迟不久前吃下去的妖丹在他的丹田里翻滚,体内的妖气与灵气缠绕让经脉胀疼起来,痛到骨子里的酸胀和灼热感让他烧红了眼,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发泄一通。

    沈迟拉开裴枕肩膀的衣服,两侧的牙齿突然增长,变得锋利无比,一口咬住他雪白的肩头。

    “啊”

    裴枕痛呼了一声,沈迟的神志稍微回来了一点,他着迷地闻了闻他肩头渗出来的血点,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是什么琼浆玉液,总是勾着他总是,让他觉得很熟悉。

    沈迟舔吮了一口他的血,喝下去后,体内疯狂涌动暴戾的妖丹神奇地安分了许多。

    神仙的血液是最好的安抚剂。

    不知是因为这次的妖格外地凶猛还是因为别的,沈迟只觉得体内仿佛有火在燃烧,烧的他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了,他闻着裴枕身上的味道,但不止于此,他还想要更多,他想要发泄

    沈迟舔吮还在不断渗出来的血珠,将裴枕翻过来,

    他要他。

    第116章 【VIP】 “从未恨你。”……

    “嘶啦——”

    地上到处是打翻的香灰, 还有碎裂的瓷片,裴枕衣不蔽体,掌心通红地撑在地上,被沈迟按着塌腰在地上趴跪着, 甚至都来不及去床上,

    没有一点温情的前戏, 直接, 十分困难艰涩, 没有催清的香炉, 裴枕的神智清醒,始终悬着一口气哽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连他抓着地面的手指痉挛, 甚至喊痛, 沈迟都视而不见。

    裴枕双唇颤抖,张开想说什么,却被他掐着脖颈用力一贯, 顿时,痛的失声了

    在推拒和剧痛中, 裴枕努力放松,甚至迎合他, 沈迟察觉他今日的不同寻常,兴致更高了,在妖丹和妖气的影响下, 一昧地想在他身上发泄,于是,更加粗暴。

    裴枕被他翻过来的时候,呼吸急促, 浑身汗淋淋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却主动环上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脖颈往下一带。

    “!”

    双唇一陷,沈迟不可置信地低头,裴枕正闭着眼,生涩浅浅地吻他,似乎想讨好他,让他轻一些。

    裴枕前所未有的主动与配合让沈迟心跳加速,重瞳和黑瞳疯狂闪现,涌上头顶的兴奋和激动盖过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狐疑,理智完全崩塌瓦解,甚至没有细想裴枕不同寻常的举动。

    他单手将裴枕的后脑勺摁住,纠缠他的舌头,重重地回吻回去,同时蛮力地横冲直撞,裴枕承受着,脸上说不清是痛苦更多还是欢愉更多。

    “唔”

    沈迟的吻往下,落在他的脖颈上,掐着他的腰,裴枕浑身发抖,却还要压制住溢出喉头的声音,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道:

    “把我的锁解开好不好解开”

    锁?

    沈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红色的绳子,清醒了一瞬。

    捆仙锁是拿来锁灵力的

    怎么能解?

    解了师父会跑的

    似乎察觉到他在想什么,裴枕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汗,将他的脸抬起,脸上潮红一片,羽睫颤抖,低垂着眉眼亲了一下他,十分勾人:

    “我如今身体这么差,还能怎么跑?”

    红绳被随手的妖力割断,灵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地涌入他的体内,裴枕被他抱在怀里,攥住了他的衣服,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淌,脸色惨白

    沈迟抱着裴枕,手在他的背后触到了一抹黏腻,他单手抱着裴枕,另一只手抬起,看见手上沾着的是血。

    鲜红刺眼。

    沈迟瞳孔一颤,神智回归脑海,不远处掉落着一根红绳,那是他拿来阻断他感应灵力的捆仙锁。

    为什么会断?

    裴枕胸口,后背,大腿,到处是碎瓷割出来的的细小伤口,那是他把他按在地上时,裴枕被地上的碎片割伤的伤口,而那地上积着的一滩血液,还在源源不断扩大的血迹,都是从他的脖颈中涌出来的。

    他将裴枕拉开,裴枕浑身软绵,目光空洞,没有焦距地看着他。

    裴枕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片,边缘沾着黏稠的血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起了死意,孤注一掷地抹了脖子,任凭鲜血直流。

    沈迟慌了,从他身体里退出来,裴枕的手一松,那碎片便掉落在地,他倒在他的怀里,软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小声道:

    “你醒了吗?”

    沈迟捂住他的脖子,凝聚起灵力汇聚到裴枕身上,想为他医治伤口,他抚摸他披散的头发安抚道:

    “别怕,我会把你身上的伤都治好的,没事的,别怕”

    “不”裴枕虚弱地捉住他的手,摇头:“别救我。”

    从未在裴枕身上见过的红要将他淹没,沈迟握住裴枕的手,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灵力。

    “你已经”说完一句话,裴枕嘴角就溢出来一股鲜血,他这才觉得,原来血的味道竟然这么的苦涩,这才体味到了人间的生老病死。

    爱别离,恨不得。

    死亡来临的一刻,饶他是河神,饶他是自戕,也逃不过这种痛彻心扉,逃不过比身体里还要疼痛千万倍的的痛苦与折磨。

    或许这就是他该应的劫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算不到自己身上裴枕凄惨一笑。

    裴枕的唇色苍白,身体很冷,刚才那么激烈的口口都没有让他热起来分毫,他似乎有点怕冷,瑟缩在沈迟怀里,道:

    “沈迟”

    “别”裴枕咽下一口鲜血,继续道:“别修妖修了你知道吗?你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你自己了。”

    沈迟的下巴紧紧贴着他的额头,还在不断地尝试用自己的灵力疗愈他,反反复复地失败,又反反复复重新输送灵力,他心慌不已,此刻已经听不进其他话了。

    然而却根本没用,他的灵力无法进入裴枕的身体里为他疗愈伤口。

    “怎么会怎么会”沈迟喃喃自语,为什么他的灵力无法进入裴枕的体内,为什么他的灵力会被排异?

    难不成,难不成

    是裴枕的灵体,不愿意接受他的灵力。

    也是沈迟怔怔地看着裴枕,自嘲一笑,他现如今不过是最低等、最卑劣的妖修,哪能染指尊贵的河神?

    他的修为越高,灵力就越不纯粹,裴枕身为河神,就算身体陨灭,也不可能会接受他这样不纯粹的灵力。

    裴枕的唇瓣嫣红,齿间满是鲜红的血液,他心道,

    或许今日就是他与沈迟的最后一面了,有些事情,他必须说个清楚明白

    他费力地咽了口血沫,伸出染血的手,碰了碰他的脸:“我我虽然最开始将你带在身边确实是为了涨功德,但,但也是为了保护你”

    裴枕的神色痛苦,温热的血液从他的脖颈中流出,淌在地上,他能感受到他即将消亡了,他呛了一口气,强撑着,断断续续说:

    “你的命格特殊,属于早该死之人,却一直活着,是因为因为我的神息的庇佑,沈迟,我决不是因为想利用你,才、才”

    “当时你还小,个子才到我的肩膀,我与你相处一年,虽虽时常待你不好,但绝不是因为卢风才才愿意让你做我的徒弟,而是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你,不论聪慧、不论资格、不论能不能成仙,只论心迹只是因为,你很努力,很讨人喜欢。”

    “每每你期待地看着我,每每,你唤我做师父的时候,虽然虽然我表面不答应,但但其实我早已将你看做我的徒儿,若是利用何必要煞费苦心地教你仙法,沈迟,不要被奸人的三言两语所蒙蔽了他不过是是在骗你。”

    “是我不好,我抛下你一走了之,一走就是六年,但是、但是我交代过小十九要保保你性命无虞,沈迟我绝不会害你,我既已收你为徒,怎会怎会,轻视你的性命?”

    沈迟神色痛苦地看着他:“可是,你为什么宁愿死都不肯留在我身边!”

    “就因为我是妖修?”

    “不不是的,”裴枕缓慢道,他的身体冷的发颤,缩在沈迟的怀里,气息越来越虚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妖修了。”

    早在他回来的那天,沈迟与他第一次见面,在他怀中昏过去时,他为他把脉,便隐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之后梳理他体内灵气郁结的时候,更是发现有妖气掺杂在丹田里,他便隐约猜测他是不是对妖鬼做了什么,以至于连丹田都沾染上了妖气,却没有来得及抽出时间与他坐下好好谈谈。

    他只是没有想过,他竟是以如此邪门歪道修妖修的。

    他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若是知道会这样,早知在刚开始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就该制止他,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其他事情绊住脚步。

    说来,都是他的不对,都是他的错。

    是他教徒无方,才会让沈迟甘愿放弃正道,被人误导走了邪门歪路,乃至于他这一世注定不能善终。

    一个普通的凡人,原本只要帮他补完功德后,再由他护他百年顺遂无忧,安全度过短短的几十年就可以了,却没想到,如今,竟被人害的不能善终了,注定不得好死。

    而这个害他的人,仔细算来,竟然就是他裴枕。

    他算什么河神,

    连他的徒弟都护不住

    裴枕哽咽,气若游丝,拽着他的衣服,已经快要不行了:“不要再俢妖修了,答应我”

    沈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不愿接受:“不可能!你是河神!你不会死的!”

    “答应我”

    “否否则,我、我死不瞑目”裴枕唇角涌出更多的血液,他双目充血,紧紧拽住沈迟的衣袖,脖颈上割开的伤口流血不止,他感知到身体的温度在流失,他的生命在流逝,沈迟的泪滴掉在他身上,是滚烫的。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沈迟抱着他,只觉得在抱着一堆嶙峋的骨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沈迟心如刀割,声音嘶哑:

    “为什么你不杀了我?”

    他一直在等待,亲手死在师父的手里,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他早就想好,他这辈子该怎么死他已经幻想过了,死在师父手里他心甘情愿。

    明明是他一直在强迫他不是吗?

    为什么反倒宁愿死在他怀里,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也不愿意亲手杀了他?

    沈迟听着裴枕在咽气前的遗言,字句模糊,仿佛一阵风的呓语:

    “你忘了我吧。”

    “其实我我根本”

    裴枕终于撑不住了,他的瞳孔涣散,手松了,垂落到地上,最后落下的一句话轻飘飘,恍若隔世:

    “从未恨你。”

    第117章 【VIP】 “殉情。”

    不知过了多久, 裴枕只觉得他的身躯一轻,灵魂飘了出来。

    他茫然地起身,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他若有所察地抬头, 一轮骄阳挂在天上。

    是太阳

    真是, 久违了。

    裴枕眯着眼, 深吸了一口气, 花草的芳香以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都让人心旷神迷, 可惜,阳光洒落在身上, 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裴枕的手抬起,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不是人身的状态。

    原来,他的魂魄离体了。

    他打量着自己, 身上穿着精美秀丽的白袍,长而卷的白发迤逦到脚踝, 皮肤光洁没有一丝伤口,额间发热, 他睫毛一抬,神印出现,一道冰蓝色左右两撇的弧光簇拥着中间一道金色的印子, 琥珀色的瞳孔被阳光照耀到呈浅棕色。

    他不只是魂魄离体。

    他亲手捏造的那具凡人肉身人死灯灭,所以

    他的真身现世了。

    因为捆仙锁,他感应不到他体内的灵力,一直无法变回真身, 他在死前让沈迟将他的捆仙锁解了,因而,他恢复真身了。

    只要能感应到灵力,哪怕真的死了,他的魂魄也不至于会一直困在壳子里出不去。

    一切都是他故意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只要他走了,他们就都能解脱了。

    不过他的灵力被禁锢太久,肉身殒没后,他也受到重创,足足过了好几个时辰才再次苏醒,

    只是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裴枕的凤目流转,他环顾一圈,目及远方,树木繁盛,而四周脚下花草繁茂,芳草萋萋,还能听到溪水流动的潺潺声,是个不错的地方。

    听到了一点动静,裴枕转过身,视线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正跪在地上,是沈迟。

    沈迟抱着一个人,裴枕怔愣一瞬,目光落在了他抱着的那人身上,那个人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过去了,只是脖颈上的一道伤痕血红狰狞,触目惊心。

    那是他的肉身。

    他早已灵魂出窍,所以,躺在那里的,不过是一具没有了人魂,没有一丝生气,也绝无可能苏醒的空壳。

    裴枕离他几步远看着他,沈迟咬着牙关,眼眶充血,将他的尸身放置一旁,徒手挖开泥土。

    因为机械地重复挖土这一动作,平整的指甲盖被掀翻了,掌心被钝重的石块割破,手上满是鲜血,泥土和污垢,他却还是没有停下来,麻木着,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沈迟重复着这一动作,任凭手上血淋淋,打湿沾染干燥的泥土。

    明明是艳阳天,裴枕看着沈迟的动作却无端有一丝寒瘆。

    他要做什么?

    新土覆上旧土,泥土飞扬,裴枕才能隐约看出来他在挖什么。

    那是一个一人深的墓穴。

    沈迟徒手挖了一个很深的墓穴,而后修整了一下周围的杂草,将一些枯枝败叶捏在手里化为灰烬,裴枕心道,或许是要将他的肉身葬了。

    有几个时辰了,他亲手捏造的肉身已经坏死,他无法再回到原来的躯壳当中,裴枕维持着真身的模样,身形虚化透明,凝视着沈迟仿佛不知疲倦的动作。

    他与沈迟缘分已尽,随着他的身死,他们二人之间的前尘往事就该散尽了,被困二十余天,逃脱十分不易,如今沈迟修为不低,若是被他察觉到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再被他抓回去那就糟了。

    被困这么久,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也该走了。

    就在这时,裴枕看到沈迟起身,拿起一块石碑,立在了那坟前,石碑上有凹陷处,似乎还刻了字。

    想来,人间凡人送葬,墓碑上应该会写生何时,死何时,以及墓中之人的是何身份,祖籍何地,父母,妻子,儿女都会写上去。

    但是,沈迟不知道他的生辰,亦不知他的籍贯,他也没有妻儿,因而,上面应当只会写四个字,“师祖裴枕”吧。

    往后,他带着后人来给他祭拜也方便找到他。

    裴枕在原地站了一会,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还是绕过那个石碑,身形一转,看到了上面的刻字。

    从上往下镌刻了几个大字,遒劲有力的字迹写的端端正正,字字深深,凿入石骨:

    “吾妻裴枕之墓。”

    裴枕猛地一愣。

    沈迟用灵力轻柔地包裹住他的尸身,将他的身体放进了墓穴之中,而后,双臂一抬,十指一拢,周围的花瓣纷纷洋洋飘起来,落在“裴枕”身上。

    沈迟拿起一壶酒,在坟前倒了一杯,而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沉默与他碰杯,一句话没说,一饮而尽,随后,额头靠在他的墓碑上,闭着眼,靠在他的石碑上,似乎终于感到疲惫。

    裴枕站墓碑的旁边,长而浓密的睫毛一颤,他看着沈迟起身,跳入了他亲手挖的墓穴。

    裴枕浑身血液滚烫,这不是他的墓吗?

    沈迟跳下去做什么?

    裴枕站在泥土边上,看到他的身体被沈迟摆的端正,手放在胸口处,安静得一如他从前睡觉的姿势,沈迟躺在他的身边,凝眸看他雪白的侧脸,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

    在那十分深的墓穴里,风也寂静,沈迟抱着他的尸身,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肩膀颤抖,无声地哭泣

    和之前无数个相伴的日子睡过去时没有任何分别,只是他的师父再也不会睁眼看他了。

    沈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没了力气,他的眼眶通红,血丝尽显,唇角干裂,满身悲凉憔悴,全然没有了意气风发的模样,衣服凌乱褶皱,他却无暇顾及,抬头看天,

    蓝天白云悠悠,是裴枕喜欢看的,阳光却又不会照到他们这片地方,依山傍水,既能看到太阳,又不会被晒到,是裴枕喜欢的。

    忽然,沈迟的一双桃花眼眼眸一弯,恍然地笑了,

    怎么办?

    他好像看到师父了。

    只可惜,他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里舍不得伤害半分的人,是真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流露出半分的喜怒哀乐了。

    他与裴枕的缘分太浅,相识相知相惜止步于此,唯独没有相爱。

    回忆起他们的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似的前半生尽数浮现在沈迟眼前,他搂紧了怀中的人,唇角扬起一抹轻快的笑来,只觉得活着真累,撑了六年了,竟然还是死的时候最轻松。

    光是相遇就耗费了他一生的运气,得到这个结局,能够死后相伴长眠,其实他还是幸运的。

    他作孽太多,修了妖修才强求来的短短几十日相处,反正已经没有下一世了,就让他的骨血葬在这里与裴枕相伴一生。

    他没有什么愿望,昔人已故,他对这世间再无留恋。

    就让他们的残骸相伴,他总归是要死的

    他与裴枕,总归是要葬在一起的。

    沈迟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眉间,将裴枕的身体抱紧了,下巴抵着他的额头相贴,而后,他神情从容地闭上了眼,安然赴死。

    他在整理墓边的时候,折断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枝干,在上面施了法。

    树枝粗大,立起来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将土扫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最新鲜的绿叶,合着新鲜潮湿的红色泥土,松散地落了下来,祝福他们。

    地上的泥土,一点点浇在了他们的身上,为他们盖上裘被,见证他们盛大的仪式,直到厚厚的土将他们二人掩埋,

    礼成。

    沈迟将自己活埋了。

    在天地见证下,为他的神明殉情了。

    裴枕站在刻着[吾妻之墓]的墓碑旁边,脸上有些凉,他颤抖着手,伸手触摸了一下脸颊,是一行清凉的泪。

    他分明说过了,他根本就不恨他

    为什么还要死?

    心脏传来一阵致密的疼痛,裴枕的呼吸颤抖,几千年的桑海桑田让他大多时候都淡漠无比,他的心早已沉寂,此刻却鼓跳着复苏,叫嚣着疼痛,甚至要费十分大的力气,才能压制住漫到喉咙的悲涨酸楚,不让情绪冲溃作出不理智的事情。

    可是

    他做不到,他就是无法接受

    他就是

    不想沈迟死啊

    裴枕再也抑制不住地捂住自己的脸,白色繁重的袍子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他蹲跪在地上,周围的花草摇曳,沙沙作响,微风抚过他的肩膀,天地间只余他的哭声。

    神明在为他最忠诚的信徒哭泣,天地悲捯。

    到底为什么?

    沈迟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与他合葬,生前不留祈愿,甘愿活活献祭。

    没有人会爱他到不求回报地生祭,只是想抱着他的尸身,与他一同变成骸骨,深埋地底,一同长眠

    裴枕指尖凝聚起一团灵气,眼眸中蓄满泪水,从来不插手他人因果的河神,此刻也有了私心,也想义无反顾地要破一次例,

    哪怕沈迟的命数该绝,哪怕沈迟应该死去,也想要他好好活着,想要沈迟像一个普通凡人一样健康快乐地活着,健康顺遂,长命百岁

    岂料,恰在这时,

    地下的土松动了,随后,一只手破土而出。

    泥土纷纷扬扬炸开掉落在地面,裴枕手上的灵气猛地散开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心跳如鼓。

    沈迟破土而出,浓黑俊逸的眉间挂着细密的泥土,他深吸一口气,随意抹了一下脸。

    死前的一瞬间走马观花,生前的大多事情他都无悔,唯有一件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

    那时裴枕被他关着,已经没了脾气,对他十分顺从,为何会突然打翻炉鼎质问他是不是香炉有异?

    为何会发现他身上灵力全无不是四卦阵所致?

    关押了这么久,分明已经不挣扎反抗了,怎么会忽然又要出去?为何会突然拿锋利的东西威胁他?

    沈迟的胸膛起伏,回想当时,有人告知他大妖现世,他便如往常一样过去捉了,只是没想到如此难缠,整整打斗追了它两日它才不逃了,等他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挂着的引路灯笼已经熄灭了

    而裴枕死前劝告他,让他不要被奸人蒙蔽?

    奸人是谁

    怕是,

    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了

    沈迟大梦初醒,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手掌篡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血滴落下来。

    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人,很想他的冰夷去死?

    该死

    居然敢坏他的计划?

    第118章 【VIP】 “不过和师父苟合。”……

    裴枕泪眼蒙眬, 惊诧地看着他,看着沈迟撑着手,从土中出来,而后化为了一道流光, 奔向一个方向, 急急地消失在了目光之中。

    裴枕疑惑地看着沈迟离开的方向, 本想跟去, 但转念一想, 不如他就与沈迟从此别过。

    他如今已经恢复真身和法力了, 他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于此事, 不能再与沈迟纠缠不休。

    他要去冥界一趟。

    *

    青绿色长满了苔藓的石壁上, 绿色的藤蔓交缠垂落而下, 红色的花朵盛开,三瓣花开在藤蔓上,未开的花苞娇嫩可爱, 已开的花朵中芯红到发黑,释放出来的毒气将整个山洞都包围住了。

    长长的藤蔓延至底下一滩冒着泡泡的深绿色毒潭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里精心培育了几株见鬼花藤。

    潭面冒着热气, 无数的大小泡泡冒出来,潭水之上,零散地分布着几块能落脚的畸形石块。

    一个人闪身进了绿潭, 踩在湿滑的一个巨形石块上。

    沈迟环绕一圈,四周寂静,似乎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活物,眼睛一尖, 他探手,从藤蔓之中揪出来一条花绿色的毒蛇。

    那条毒蛇有三指宽,手臂长,被逮到后滑溜的蛇尾缠绕住沈迟的手臂,张开嘴对沈迟威胁似地“嘶”了一声。

    细长分叉的舌尖吐了出来,七寸被沈迟捏着却仍不老实,蛇头上绿幽幽的竖瞳不安分地盯着沈迟往前涌动,能释放出毒液的利齿暴露出来,尖锐无比地朝他滋着尖牙。

    沈迟的眼睛顿时变得幽绿无比,黑色的瞳孔拉长变成红色的竖瞳,虎牙猛地变长,卡在他的唇边,蛇相显现,他张狂地朝着它嘶吼了一声,声音回荡整个潭底。

    蛇王的恐怖威压释放出来,沈迟手里的蛇吓的一缩,利齿收了回去,整条蛇软绵地趴在沈迟的手臂上,乖顺地皈依倚靠在他的身上,再也不敢有所动弹了。

    沈迟捏着它的七寸,拎起来,拎到半空中晃荡,它的身体软趴趴地对他的动作左右晃动,看到下面就是那咕咚冒泡的毒潭,它的尾巴尖飞快地缠绕上了沈迟的胳膊,盘踞着,沈迟拨弄了一下他的头,盯着它的眼睛,神情堪称恐怖:

    “告诉我,他在哪?”

    那条小蛇害怕地在他手上发抖,沈迟等了一会儿没声,没了耐心,当即要将这条小蛇撕成两瓣丢下去。

    指尖刚刚使了点力,一道声音出现:“你要做什么?”

    沈迟转过身,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那人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地将自己全身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狭窄的眼睛,沈迟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手上用了点力,他养的那条小毒蛇顿时化为了灰烬,手一倒转,灰烬和血液掉下绿潭,咕噜咕噜,什么也不剩了。

    沈迟吹了吹手指上残留的粘液,道:“上回见面之后,你跟踪我?”

    “难不成”黑衣人分析他如今的失态和愤怒,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欣喜若狂道:

    “你杀了河神?你有没有用洗髓液?”

    沈迟看着他道:“你当初给我洗髓液后,便跟着我进了幻境?”

    黑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不重要。”

    沈迟飞身到他面前,领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了,咬牙切齿道:“说!是不是你?”

    黑衣人拍了拍他的手,笑了,他道:“如果不是我从中推波助澜一下,你会舍得杀他吗?我起先还纳闷了,不过是相处了两年罢了,值得你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吗?”

    “我还奇怪,你将他关起来后为何还不杀了他,我还当你不敢杀”

    “原来”黑衣人惊奇地看着他,对他这整人都啧啧称奇道:

    “你居然妄想和神仙在一起?”

    “我还当你真心实意知道河神对你的威胁有多大了?却没想到,你主动布局,问我要天界禁物,枉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出来给你,却没想到你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能更好地和河神苟合在一起”

    黑衣人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他:“他可是你师父,沈迟,我倒是不知道,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奚落的声音在绿潭内回荡,面对他的嘲讽,沈迟却嗤笑一声,毫无被戳破的恼怒,承认道:

    “是又如何?”

    “”

    黑衣人被他的大言不惭噎了一下,他眼珠子一转,低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他下来,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那个河神已经仙逝了,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反正人已经死了,抓紧泼洗髓液才是正事。”

    沈迟却问他:“当时,你和他说了什么?”

    黑衣人冷冷一笑,当初,沈迟捉了河神之后,将裴枕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任凭他如何敲打也不透露一丝一毫。

    他给了沈迟洗髓液后,怕他回去仍心存仁慈,于是悄悄贴了一道符咒在他的身上,那道符咒可以将他的魂魄带到任何地方,不过显形后的时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沈迟下不去手的时候帮他一把,却没想到撞破了一件惊天密事

    他没想到沈迟将裴枕藏在了他随身携带的珠球里,那珠球里面到处是浑浊的雾气,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好不容易进去了,刚化成人形,却没想到撞见了沈迟与裴枕大吵一架。

    原以为事情都如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却没想到,随后发生的事情更令他大跌眼镜,瞠目结舌。

    沈迟将逃出去的裴枕捆回了房间,在门口,在盖不住的骂声中,他听到了那些低吟浅啜,求饶的哭声和一些只有情人之间才会说的情话被混在一起胡乱地说出口,而这一切,竟然都出自那个天界高不可攀,向来尊贵冷淡的河神之口。

    电花火石之间,他才明白,沈迟将他困在这里,又迟迟不杀,到底要干什么。

    “我当你是动了什么私刑”他回想起来,依旧十分难以置信,甚至他都替裴枕不齿:

    “原来,竟是这种”

    沈迟面不改色,冷笑一声,掌间凝起一团灵力猛地拍在他的胸口,黑衣人就势一躲,沈迟在他仰头躲避之时抬脚就是一踹,他冷不丁被踹到胸口,直直地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嘭!”

    他拽住身后的绿藤,勉强稳住身形。

    即便是在这么激烈打斗的时刻,他面上的黑罩依旧将他的面庞遮盖的严密,没有露出一丝皮肤出来,沈迟向后腾转空翻,落在嶙峋的石头上:

    “你后来又来了?”

    黑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他有些诧异他为何会知道,干脆承认:

    “不错。”

    在发现他们二人的关系后,他预感沈迟可能不会杀裴枕了,要想河神去死,唯有从裴枕那边下手,只能想办法,让河神心甘情愿,主动寻死

    届时,等沈迟来找他复活裴枕,带他去找裴枕死去的肉身时,他再给乘机,给河神泼洗髓液,到那个时候,裴枕万劫不复,他的最终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他特意支开沈迟,依靠上次离开时留下的符咒,再次魂魄离体,进入了那个小院,找到裴枕,告诉他,沈迟是妖修,以及他将他关起来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因为四卦阵才没的灵力,而是沈迟为了不让他逃出去,专门对他做了一些手脚。

    当时,裴枕病体沉疴,听完他的话,久而未言,只是神色恍惚地问了他一句话:

    “你是不是妖修?”

    他见他状态不对,只当他被关在这里太久,脑子糊涂了,残留的符咒二次引魂到同一个地方,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在消失前,他匆匆告诉裴枕,沈迟身上有洗髓液,想要离开这里,最好的方式就是自戕,唯有身死,沈迟顾及旧情,才不会将洗髓液用在他身上,他就还有一线生机逃出去。

    “现在看来,他是全信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够蠢的”

    “我说你从前不过与他两年的师徒缘分,怎么总念着他?可惜,我看他对你也没有男女之情,你又何必对他执着?”

    他神色兴奋道:“快带我去找他,他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如今快给他用那瓶洗髓液,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他是神你是一个妖修!你害得他自戕了,他是你害的 !是你杀的!哈哈哈哈哈

    待他真身归位,必然会第一个杀了你!唯有洗髓液才能将他消融的一干二净,就连天道都不会知道真相,届时只会降罪在望月派那几人身上,我们既杀了河神,又不会遭受无妄之灾,简直栽陷的天衣无缝!”

    沈迟看着他歇斯底里,唇角一勾,突然吐出两个字:“浮游。”

    “!”

    黑衣人大惊,浑身一僵。

    浮游

    这分明是他的名讳,沈迟怎么会知道直呼他名的名讳?他分明从未告诉过他的真实身份。

    “你在叫谁?”他眯起眼,狐疑道。

    “怎么?”沈迟轻蔑地笑了,嗤笑一声:“你不是浮游?”

    浮游惊疑不定:“你如何知道我是浮游的!?你”

    刚才的得意洋洋全数被慌张代替,甚至开始回想是不是什么时候泄露了身份,沈迟看他的脸色变得异彩纷呈,可笑道:

    “你慌什么?”

    “你是怕我知道你早就死了,还是怕被我知道,其实”沈迟道:“你是堕仙?”

    浮游劈了一掌过去,立刻翻脸道:“住口!”

    沈迟侧身躲过他的攻击,抽出手腕上的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下,鞭子尾节一甩出去,毫不留情,直直地朝他的方向打去,浮游躲过他的鞭子,拽住他的鞭子尾节,与他在半空中僵持住,他怒道:

    “河神不能留!快告诉我,河神在哪!”

    “浮游,我不过欺师灭祖,与自己的师父苟合,而你”沈迟眯眼,歪了歪头,道:

    “你是一个早就死去的堕仙!身上的怨气这么重,违背天道积攒怨气,还在此地豢养了这么多见鬼花,偷了这么多天界禁物,桩桩件件,浮游,你倒是更让人佩服才是。”

    浮游激动起来,他声嘶力竭道:“胡说!我不是堕仙,都是他们逼我的!”

    沈迟看着他,另一只手拢了灵气击过去,趁着浮游转身之际,趁他不备之时,飞身过去,一把扯开了他脸上的面罩:

    “那你脸上的这些裂缝是怎么回事?”

    沈迟也十分惊讶,但更多的是嘲笑:“该不会,是被人打的吧?”

    遮掩身形的斗蓬掉落,脸上裹的严严实实的面罩被扯掉,浮游下意识挡住脸,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侧脸到脖颈上一道道的裂痕。

    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皮肤碎块之间有蜿蜿蜒蜒的红色疤痕增生,好像碎裂开后,被人一块块拼接回去了,组成了一个新的身体。

    脸上都如此,不难猜出他将自己包裹的如此严实,全身上下的皮肤该有多么恐怖。

    浮游怒不可竭,可惜此时此刻他只能按耐住,心道,还不能与沈迟翻脸得等他杀了裴枕之后,再杀了沈迟,届时,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的?我记得我分明从未与你说过”

    沈迟欣赏他的表情,悠悠道:“你对天界如此了如指掌,应该就是是天界的神仙吧?我只是一介凡人,只不过恰巧,懂的又比普通凡人多那么一些至于,你为何会浑身怨气,我猜,你应该是被那九重天打下来的?所以才生了怨气?”

    沈迟打量着他,嘲讽道:“堂堂男儿,身形七尺,曾经与天界有过节,应该已经被天界灭了,身死道消,甚至不得不靠怨气苟活,不是元尅仙君,就是冀衡仙君吧?

    古籍曾有记载,冀衡仙君属木,善制毒,已经陨落,坠于渭水。这一切不都与你相吻合吗?你怕是不知道吧,这三年来,你自认为行事谨慎,实际上每给我的每一样东西,说的每说一句话,你都暴露甚多。”

    “我只不过一介凡人,真是想不到,你们天界的纷争竟然这么精彩,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浮游恼羞成怒道:“你”

    沈迟打断他:“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偏偏忌恨河神?”

    “冀衡仙君。”沈迟尊敬地称呼他,浮游却宛如被踩中了老鼠尾巴,惊慌失措,不明白为何他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细,两只手抱头遮着脸,怒道:

    “别叫我这个名字!”

    沈迟飞身过去,浮游急急避开他,而后侧身,双手格挡在身前与他交战,沈迟一脚踢上去,浮游拍在他的鞋上,往后一飞,避开他的攻击,随后,他在半空中身形渐渐消失了,隐匿在了空气之中。

    想躲?

    沈迟冷笑一声,收手,负手而立,道:“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冀衡仙君,竟然缩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自甘堕落,不仅背弃仙道,只能依靠怨气存活,还想杀曾经的天界同僚?听闻冀衡仙君是死在渭水当中的,该不会,你是被河神所杀”

    “你胡说!”空气骤然扭曲,沈迟瞧准时机,手上的骨鞭甩了出去,随着空气一声爆破声响,狠狠地抽在了浮游身上,浮游惨叫一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哗啦——”

    绿潭中的水顿时水花四溅,沈迟甩着鞭子在空中踏着凌步飞过去,鞭子狠狠一挥,那些靠近自己的绿色水滴全数被带动的空气气流击飞了,沈迟再一甩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浮游的身上。

    “啊——”

    这绿潭本来就是浮游专门用来止他肉//体缝合,所带来的皮肉和骨缝中的瘙痒的,对其他人是剧毒,对他而言却如同温泉般的存在,于是他便借机,猛地击打水面,带起巨大的涟漪和水滴,泼了过去。

    沈迟回旋闪身避开,飞身踩到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拽住墙上那几藤见鬼花,将几株拽断了,而后咬断指尖,鲜红的血如雨滴似的甩出去,和着他的灵力,抛在花蕊上面。

    见鬼花盛开,三瓣花瓣嫩丽地绽放,深红到浓黑的花瓣深处,花蕊缓缓探出,它们朝着浮游的方向急速飞去,砸在浮游身上,又掉落在毒潭之中,下一秒,被毒潭的毒气袭击,便融化了,整朵花都消失在了潭面,残余的渣沉入了潭底。

    见鬼花遇血结契,沈迟成为了它们的主人,释放的毒气只对他以外的人有效,一朵成熟的见鬼花一旦认主,释放出来的气体浓烈,更何况一株上有五六朵花苞,如今尽数盛开了,于是顷刻间,空气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幽香。

    浮游站在脏污冒泡的绿潭之中,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却无法阻挡空气中弥漫的香气钻入鼻腔。

    他置身在他专门为他自己打造的绿潭当中,一边感受拼合的身体愈合带来的细密痒意,一边又不得不调动浑身的动力去抵挡见鬼花在他体内的游窜,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迟落在自己面前最近的那块岩石上,自上而下,睥睨地看着潭中的他道:

    “你为何这么想他死?你与他有仇?”

    浮游如今动弹不得,只能逞口舌之快:“怎么,我的好徒儿,若是我说,我与他确实有仇,你是要救你的哪个师父?”

    沈迟促狭地笑了:“你说呢?”

    答案不言而喻。浮游的脸色变了,咬牙切齿道:“裴枕知道你之前在背后这么牵挂他吗?”

    沈迟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笑得变态:“他知道。”

    “”浮游一噎,想起来他对裴枕做的事,整张脸都绿了。

    浮游想了又想,憋了又憋,这才想起还要劝他杀了河神,愤怒道:

    “你这般觊觎他,又如此折辱他,你这种人,你配吗?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妖修!你再不杀他,等河神死后,真身现世,他必然会反杀了你!”

    河神死后

    会

    真身现世?

    沈迟眼眸一动:“真的?”

    “多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他唇角扬起,道:“作为回报,那我就亲自送你上路好了。”

    浮游不敢置信,道:“沈迟,我也是你师父!我也是神仙!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蝎子精的倒钩之下了!算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背信弃义?”

    沈迟扬起来的鞭子一顿,在半空中凝滞,似乎才想起来,他点头道:“你确实还给了我一些东西”

    以为沈迟幡然醒悟了,浮游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道:“我就当这次的事情没发生过!待见鬼花的时效过了之后,你便带我去找裴枕,我要亲眼看着他消散在我面前!才能平息我十三万年来的怒火!”

    “哦?”沈迟蹲下来,似乎十分感兴趣:“你与他有仇?可我分明听闻,河神不过才上任三千多年,你与他怎么会有十三万年的仇恨?”

    “我与他个人无仇,但我与河神有仇,要怪,就怪他是河神!”

    他调用功力抵抗见鬼花的花香,神色癫狂道:“十三万年前诸神大战,我被河神打碎了元神,死在渭水,你当我这幅容貌,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是为何!?那个老东西,居然不顾我们曾经同僚了十万年的情谊,将我斩杀,还碎了我的元神,若不是他,我怎么会是如今这一幅样貌!”

    沈迟了然:“原来如此。”

    “那那位河神如今在哪?”

    浮游冷哼一声:“那位河神与我交手,被我打成重伤,倒是还好好活着,不过年岁已高,大限将至,元神将归于罅隙,十三万年过去,怕是已经羽化了,可凭什么他受万神敬仰!而我却落得如此下场,终日需要遮遮掩掩,避人耳目的活着?”

    “所以我说,我的好徒儿,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浮游冷静下来:“左右你也无法再修炼成仙,不如和我联手,我们一起将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都杀光了,什么天道?我们才是天地的主!”

    沈迟看着他,唇角一扬,笑了:“谁与你是一条船上的了?”

    浮游瞪大了双眼,回想他当初是如何帮他的,道:“你说什么?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沈迟扬起鞭子,快准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听着浮游猝不及防的惨叫声,冷笑道:

    “想当我师父,你够资格吗?”

    他打累了,鞭子一扔,骨鞭自动缩小,卷入他的手腕上,沈迟从怀中取出一瓶蓝色的液体,晃了晃: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还你?”

    浮游:“你果然没有用在裴枕身上!”

    眼见沈迟冷漠地看着他,缓缓拔出瓶塞,浮游脸色大变,他道:

    “沈迟!你不能忘恩负义!我是你师父!”

    “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事情,我做的事情还少吗?”沈迟在石头上站着,俯视着他,笑了一声,神色冰冷,十分无情无义道:

    “而你?我有叫过你师父吗?”

    “若不是你,害得我眼睁睁看着裴枕死在我的怀里,兴许我看在这三年的面子上,还能给你留一个全尸”

    “你千不该,万不该,打裴枕的主意。”

    沈迟扔掉瓶子的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出来,洗髓液一接触到水面,滴了几滴下去,那绿潭顷刻间冒出来浓烈的白烟,沈迟缓缓移动,平静普通的像是某一个午后,在府中的水池里悠闲地撒鱼粮。

    那液体倒在了浮游的身上,他发出一声惨叫,凄厉尖锐道:“沈迟!”

    “我与你无冤无仇,我对你有恩,你不能这么对我”

    “洗髓液,对凡人没用,但是若用在神仙身上”沈迟饶有兴致地蹲下,欣赏他在水里挣扎的惨状,闻到了他身上被溶解后皮肉腐臭的气味,双唇一碰,念出当初浮游告知他的话:

    “可以洗去他的仙骨,溶去他的皮肉,一旦泼在他的身上,他将再也不存在这人世间”

    如今全数奉还给他,沈迟痛快地问他:“这种滋味,如何?”

    浮游听着沈迟一字一句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很快他的耳膜鼓动充血,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身上传来灼热的疼痛,骨肉溶解,脸上蜿蜒淌下血迹,本就是拼合在一块的皮肉,此刻受到重创分解的更快。

    他的神髓也是被拼凑起来的,却因为是堕仙,因而,这洗髓液可以对他起效果。

    他给沈迟洗髓液的那一刻起,根本想不到,这洗髓液最后竟是给他用的。

    浮游的惨叫声在绿潭中回荡,他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迟不恼反笑,在他额头上一点,就像裴枕每次收妖时做的那样,于是浮游的身体往后一倒:

    “你连鬼也当不成了。”

    顷刻间,浮游在他面前化为了血水,融入了绿潭之中,残留的血肉残骸都沉入了浓黑恶臭的墨绿色潭底

    咕咚,冒出绿色的泡泡。

    “你应该明白”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大仇得报,他厌倦地低语道:

    “若不是为了裴枕,我不会留你。”

    浮游的身体融化后,一个金色的内丹浮至半空,沈迟看着那内丹,伸手,那颗内丹便飘到了自己手中。

    那金丹上有几缕黑色的怨气缠绕着,落在他的手心里,里面的怨气缠绕住他的手臂,攀附上来。

    怨气倒是意外地强劲

    沈迟烧红了眼眶,感受到里面波动的强大力量,他看着手里的那个金色的内丹,仰头,一口吃了下去。

    浮游的内丹里头倒不是妖力,但也一丝灵力都没有,全是怨气。

    沈迟散漫地想,看来,估计当初漠关村的那些怨气,就是用到了他的身上,为他所用,来维持他的肉//身不散。

    浮游毕生的功力都在这金丹之中,沈迟吃下去后起初没什么反应,可随后,他浑身大汗淋漓,额间泌出汗水,他撑不住地单膝跪地,半跪下来,手掌猛地拍在石头上,沙石走砾在他掌下碎裂,所幸能容身的石头块面积大,他不至于掉落潭底。

    怨鬼的体内通常无法修炼成丹,但是浮游却是个例外,他保留着一部分仙人的习性,被拼凑的元神凝聚成了他如今的躯体,又捏造了一个内丹置于体内,将得到的怨气收集在内丹之中。

    这内丹里面的怨气十分纯厚,沈迟从前只吃过妖怪的妖丹,也只炼化过妖丹,从未吃过仙人的内丹,更从未接触过如此浓重的怨气。

    这般浓重的怨气在他体内涌动,几乎要将他撕碎。

    怨气从他的七窍中疯狂泄出,不得已,他只能飞速在自己身上点穴,免得压制不住的怨气从体内冲出来,将自己的肉身冲溃。

    暗红色的血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角多处流淌下来,沈迟急忙就地打坐,压制住体内暴动的怨气。

    洞外的天色变了,黑云涌动,沉沉地压下来,乌云翻滚,其中隐约有雷电闪动。

    沈迟只觉得天地间一片寂静,耳朵开始出现鸣音,他的血液翻滚,气息不稳,与体内的怨气争分夺秒地抢夺身体的掌控权。

    *

    汲川。

    雪花悠悠地飘落在地,在一片冰蓝色的雪地里,一个有十几层房屋高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鲜红无比,兽爪挣动,指甲在地上抓挠,在冰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爪痕,锁链发出了细微的挣动声,它的声音雄厚,仿佛多重声线重合在一起,不辨雌雄,带着惊喜道:

    “练成了。”

    第119章 【VIP】 “莅临冥界。”……

    冥界。

    从人间通往冥府的道路由一截地龙的骸骨制成, 通往地府的路幽森寒冷,有薄薄的雾气笼罩,天是灰蒙蒙的,并不像人界的夜晚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像是没有乌云的阴天, 阴阳两隔后凡间的眼泪化作不会干的水汽奔赴每一个冥界幽魂的心间。

    昏暗无比, 只依稀看得到脚下的路, 向远望去, 是雾蒙蒙, 湿漉漉的一片天。

    无数的黑影在巨大的地龙骨骸上走着,带起沙沙的声音, 每隔几丈, 长长向内弯折包裹的骨头之间, 亮着一团幽幽的鬼火照路,引路。

    影影重重的幽魂走在上面显得十分渺小,隐约能听到一点水流声, 那是在地龙残骸边涌动翻滚的忘川河河水。

    裴枕飞在半空中,地面乌泱泱的魂魄, 大多神情呆滞,十分麻木地往前走, 察觉不到头顶有人飞过。

    裴枕落在地上,几步之外,有一个大门横档在路中间, 上面一个古朴的木匾上写着血锈般的三个大字“鬼门关”。

    朱红色落着鎏金门环的鬼门关大开,门口左右两边站着两个狰狞的凶兽,再边上,一大团花团锦簇的彼岸花盛开到了地龙残骸边上的忘川河, 在悲戚压抑的氛围中开的十分艳红。

    彼岸花沿着忘川河一路花开往下,过了这道鬼门关才算真正进入冥界了,接下来的一段路不再是地龙的尸骸,而是黄泉路,地面铺着幽冥石,两侧盛开彼岸花。

    鬼门关鬼魂们只进不出,进了鬼门关,才真正象征着阴阳两隔了。

    门口有一群正在验明正身的鬼卒,戴着头盔,上下面的獠牙咬合处包裹鬼差面部,仅露出中间手指宽的缝隙,头盔上有两角,两角之间有一团蓝色的幽火,它们穿着盔甲,手里拿着刀、钢叉或铁链。

    裴枕隐去身形本想直接过去,结果,感觉到一阵阻力将他挡住,一圈一圈的涟漪从他触碰的地方泛出,那是结界。

    裴枕往后退了一步:“”

    离他最近的鬼卒察觉到,竖起四齿钢叉,朝着他的方位,严肃地问:“来者何人?”

    不得已,裴枕只得现身了。

    鬼卒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身姿挺拔,戴着一个能将全身都遮掩住的幕蓠,从头到脚都遮盖严实了,而后,那道白色轻纱拨开了一点,一个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着一个玉碟递过来,道:

    “青帝句芒,前来拜访鬼王。”

    那鬼卒闻言,接过那个玉碟,翻过来一看,背面在一圈又一圈的花纹裹饰下,中间刻着两个字——句芒。

    玉碟向来是神仙身份的代表,一般不会离身,鬼卒看看铭牌,又看看面前的人,觉得这个人好像和记忆中青帝句芒的身高体形差不多,和周围的鬼卒匆忙对视一眼,而后惶恐地跪下来:

    “恕小的眼拙,不识青帝莅临!”

    裴枕的手一抬,仙姿飘渺:“免礼。”

    一来他的功德未满,不方便暴露身份,二来,他的玉碟被高齐抢走,他担心要进冥界没那么简单,因此在来之前专门去找了句芒,借了他的玉碟。

    幸好他早有准备。

    那鬼卒犹豫道:“不知青帝前来所为何事?不瞒您说,我们鬼王近日不在鬼王殿,怕是怕是无法招待您。”

    冥界独立于天界而存在,虽然鬼王也听从于天界,但是天界向来甚少插手冥界的事,因而也很少仙人会特意来拜访。

    “无妨,”裴枕顿了一下,道:“受白帝旨意,来找鬼王有些事情要议,若是他不在,我在冥界等他归来便是。”

    三五个鬼卒便领他进了结界,以结界为分界线,黄泉路地面出现铜钱与纸钱,路边的彼岸花开的正盛,一个鬼卒与裴枕并肩而行,为他引路。

    裴枕随意问道:“你们鬼王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还要几日。”

    “大约是多久?”

    “三、三五日吧。”

    裴枕点头:“鬼王不在,你们守着鬼蜮,这几日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鬼卒赶忙道。

    “那”裴枕话锋一转:“近日你们有没有看到特别奇怪的鬼魂?”

    “奇怪?”鬼卒擦汗:“神君怎么说?”

    “比如,穿着十分格格不入,再比如说”裴枕话锋一转:“死了几百年的鬼魂?”

    “那倒没有。”

    “真没有?”

    “这”鬼卒只能道:“我们也不知道,鬼门关向来只验证死亡与否,不让生魂进,其他的类似死亡多久,一概不问。毕竟有的魂魄死后不愿接受死亡事实,迟迟不愿消散,在人间逗留几十年也是有的。”

    听到这话的裴枕蹙眉,可是高齐不是自愿留在人间的,他的魂魄一直被困在邳都,拿了他的令牌,这才得以前往冥界。

    来看,他进鬼门关的时候并没有出示他的玉碟。

    他身上的怨气重,就算进了冥界,那奈何桥他也上不得,若想投胎,只能让鬼卒引荐,去找鬼王放行。

    而他没有给鬼卒玉碟,也就意味着,高齐还在冥界的某一处角落,他得亲自去找高齐了。

    只是,会是哪呢?

    面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与鬼门关外的沉闷不同,或许是因为转世需要时间等待,这里面的鬼魂很多,鬼魂们肢体动作以及表情都十分丰富,在路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看着他们。

    路边的房屋大多建造的破烂,似乎是仿照人间的样子来建的,甚至有商铺,还有酒肆。

    这条街道十分开阔,热闹非凡,一路蜿蜒上去,在一众破旧的房屋中,一个高逾千丈的牌楼的一角露出,那大概就是鬼王殿了。

    而刚才说,鬼王这几日不在

    裴枕随鬼卒们前往鬼王殿,街道两旁的鬼魂脚不着地飘着,大多数鬼魂长相十分畸形,不是身形矮小就是毛发稀疏,就是五官有损,相貌丑陋可怖,身高长相正常行为举止正常的少有。

    在街边的鬼魂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有的几个高矮的鬼魂上下堆叠在一起,甚至有不少楼上的房屋也推开窗户探出几个脑袋,左瞧右瞧,好奇地看着他。

    裴枕身边的鬼卒腰上别着一个骷颅头,他拿着一把鬼头刀,刀柄是鬼头形状,刀身宽阔,刀背上打了几串孔,串着几个铜钱。

    隔着一道面纱,裴枕打量着,猜测这个鬼卒应当身份不低。

    鬼卒对裴枕介绍道:“这是我们鬼蜮最繁华的街道了,神君舟车劳顿,我带您去鬼王殿稍作休息,待我给鬼王传个信,鬼王很快便会回来了。”

    裴枕心下迟疑,一眼望去,越接近鬼王殿的地方鬼差就越多,几乎是三步一个鬼卒了,若是入了那鬼王殿,怕是很难能再出来了。

    若是等到鬼王回来鬼王应当见过句芒,他顶着句芒的身份,到时候谎言被揭穿,届时,怨气的事情以及他的功德亏损一事难保他不会上报天界。

    裴枕这般想着,幕蓠飘荡,他回头一看,跟在他身后的鬼卒只剩两个了,而他的右边没有鬼卒拦着

    于是裴枕的脚步一顿,手指从衣袖中伸出,抬起,指了一个方向,似乎有几分兴趣:

    “不如去那边看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十分热闹,那陪在他身边的鬼卒首领十分意外,没想到他是个喜欢凑热闹的神仙。

    那边有包子铺、当铺、茶馆、小吃摊

    包子铺的摊主是一个一只手长着七个手指头的鬼,抱着比身形还高的包子堆从里面飘出来,还有几个无头的女鬼,从一个胭脂铺里飘出来,提着几个包裹精致的香盒。

    几个吊死鬼挂在酒楼门顶晃荡,耷拉着细长的舌头,伸着长长的指甲,正在招揽客人,路边热闹,还有许多游商小鬼在吆喝买卖:

    “轮回客栈,饮后可短暂恢复亡魂生前记忆,只要三十个冥币!”

    “青春没有售价,爱美就在当下~快来体验冥府最新驻颜术吧~”

    “阴寿续命灯,只要十冥币,续命一秒钟~”

    “这里是鬼市。”鬼卒抽了抽嘴角,青帝一身白纱飘逸有出尘之姿,实在不适合这里

    它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絮絮叨叨道:“青帝,这里的鬼大多生前作恶多端,下一世可能就要去畜生道了,所以不愿意投胎,还有的是觉得魂魄也挺好,干脆就不投胎了,留在冥界做起了买卖,总之”

    “这里阴气重”鬼卒首领挠了挠头,尴尬道:“不太适合你们神仙久待”

    大多店面十分脏污,油污浓厚,大门和桌椅掉色,鬼魂们大多懒惰,很少勤快打理擦洗,路边的摊子碗筷随意堆叠在桌子上,有几个饿鬼趁小二不在,从桌子底下鬼鬼祟祟地爬出来,抱着其他鬼魂吃剩下的食物大吃特吃。

    鬼卒看着这乱糟糟的集市,还想开口劝他去鬼王殿,转过头却发现他不见了。

    鬼卒首领:“?”

    他转头,疑惑地问身后的那两人:“仙君人呢?”

    那两个鬼卒老老实实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酒楼:“仙君说他进去看看,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出来。”

    首领目瞪口呆:“那你们怎么不跟着?”

    两个鬼卒对视一眼,疑惑道:

    一个道:“青帝说不需要我们陪同。”

    另一个道:“青帝还需要我们看管吗?”

    “你们这群蠢货!”首领破口大骂,他急忙去里头找了一圈,却发现早就没有裴枕的人影了。

    冥界的鬼魂大多好吃懒做,这里多得是不愿投胎的鬼魂,它们更是如此,生前罪大恶极,死后更是易怒凶残,根本不识得天上下来的神仙,若是被骗到下油锅烹了就糟了!

    “找!给我找!”首领大惊失色:“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青帝找出来!”

    “是!”

    “是!”

    *

    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将飞檐翘角照的金碧辉煌。

    绕过九曲回廊,穿过月拱门,御花园的西南角有三间精舍,一阵风吹过来,檐下的鎏金风灯便、转动,挂在下面的铃铛便发出“泠泠”的声响。

    “啊”

    “好——无——聊——啊——”

    一个巴掌大的小娃娃四仰八叉地躺在石板桌上,不远处有一个宫女守着,几步之外 ,又站着一个宫女,她们都梳着螺髻,穿着粉色的齐胸襦裙,披帛飘逸,额间的花钿精美。

    宫女们妆容精致,低垂着眉眼,见卢风从屋子里走出坐在石凳上,一个宫女上前为他斟茶,又在旁边候着了。

    卢风与石桌上躺着的小神女对视一眼,恰在这时,主屋一个房间的门开了。

    第120章 【VIP】 “大人~”

    一个穿深蓝色服饰, 额头上绘着倒v形的女孩出来,她将手上的佩剑放到桌子上,背对着那些宫女们,说话声音不大, 道:

    “哥哥去面见圣上了, 如今坯都局势动荡, 妖鬼四伏, 皇后娘娘让我们留在宫中, 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

    卢风尴尬挠头, 有点赞同道:“好像在这里是挺好的。”

    小神女“切”了一声,卢风便心虚道:“起码吃穿用度样样都在最上乘。”

    “我才不稀罕呢!”小神女一骨碌从桌面上爬起来, 道:“我要自由!自从上次被传进宫里见你们那个什么皇后娘娘, 我都已经十天没有出宫了, 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我要自由!自由!”

    乌音便道:“她们看不见你,你可以走。”

    “那好啊!”小神女叉腰抗议道:“我要卢风和我一起走!”

    乌音皱眉:“那不行, 皇后娘娘有令,后天就是吉日了, 我们明天就要启程,随她一同前往千神岭朝拜。”

    小神女就又晕了回去, 躺在石桌上,无语道:“我才不想去呢,关我们什么事。”

    求神拜佛是他们凡人的事, 她才不要,况且那里又没有她的神像

    卢风沉默不语。

    自从那日乌鄞明里暗里劝他倒戈望月派后,他便对他们兄妹二人没了什么好感,偏偏该与他们分道扬镳之际, 皇后来了懿旨要他们几人一同进宫。

    进宫之后,他只随她们见了一次皇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皇后,反倒是乌音乌鄞两兄妹,隔三差五总是会被皇后传讯。

    望月派与皇室向来亲厚,望月派守卫天下,也守卫皇室,让他们一直待在皇宫,无非是近日出了好几起城郊闹妖鬼的事情,宫里的人害怕撞见妖鬼,于是将他们留在这里,起的是一个能随时驱妖、镇守之意,只是小十九想的也没错

    他们又不是望月派的,望月派与皇室亲厚,和他与小十九有什么关系?

    乌音道:“两位放心,皇上龙体欠佳,身体不适,皇后娘娘挑了个好日子要为皇上祈福,只是近日妖怪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娘娘担心路途出意外,这才将我们留在宫里,想让我们陪同前往千神岭,等祈福完了,宫里有我和兄长在,你们大可以想去哪去哪。”

    小神女无精打采地说:“希望吧。”

    这群凡人胆子太小了,总是担惊受怕的,依她看,那皇帝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休息一阵子就会没事了,居然还要专门去那么多神像面前拜神祈福,实在是大惊小怪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点声响,在周围的宫女们惊觉抬头,乌音将手放到了佩剑上,对最近的一个宫女示意道:

    “去看看。”

    那个宫女便去墙角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身来,想起来近日宫里总是有异动,许多小宫女都说闹鬼,但是管事嬷嬷总说是她们想太多了出现了幻觉,可如今分明大家都听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却什么也没有,该不会

    这个传闻是真的吧

    这里根本没有人。她害怕地对乌音摇了摇头。

    又是一点动静从另外一个角落传来,那边守着的宫女听到动静后大叫一声:“有人动我的头发!”

    “有人扯我的袖子!”

    “啊——”

    随后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守在院子里的三个宫女纷纷提着裙摆如受惊的老鼠般跑了出去。

    乌音见状,抽出了刀鞘中的佩剑,剑意凌然,指了一个方向,声音清亮道:

    “是谁在装神弄鬼?”

    卢风反手抽背在背上的斧头,边缘泛着锋利的冷光:“出来!”

    “嘁~你们好呀,初次见面,这么凶做什么?”

    一个身穿褐色长衣的男子从树后款款走出来,分明是男子,却涂着鲜红艳丽的唇脂,鼻梁挺直,长的十分秀气,头发乌黑发亮,鬓角上还别了一朵白色还未盛开的的花苞。

    乌音:“你是谁?”

    卢风看着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人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哇!”不同于他们二人的警惕,小神女则是惊讶又惊喜地跳了起来,大喊道:

    “青帝!”

    *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一个满脸麻子的鬼转头,迎面对上一个鬼差,吓得他赶忙瞟了一眼画像而后飞快摆手:“没见过没见过”

    穿着盔甲面容严肃的鬼卒拍了拍他身旁的其他鬼:“喂,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我没见过”那人也飞快摆手。

    “我也是。”

    “我也没见过。”

    一群乌泱泱的鬼魂摆手摇头,画像上是一个轻纱罩着全身的人,没有脸,只有一个大致的身形,身长玉立,看着就不像是会出现在他们这种地方的人。

    那鬼卒狐疑地看着他们,扫视过去一圈,最终还是拿着画像走了。

    人群中,一个矮小如婴儿的鬼趴在一个瘦瘦高高的高鬼背上,探着一个头出来,问他身下的那个鬼,声音粗犷,与他的身躯不同,如同中年男人的洪亮:

    “喂,它说的这是谁啊?”

    在他身下的瘦高的男人不语,他们前面一个差不多比瘦高的男人还要高一倍的,像竹竿一样的男鬼转过来,面黄肌瘦,声音也十分虚弱,他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是天界下来的人。”

    “天界下来的人,应该是鬼王的座上宾吧?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地方?”那矮小的鬼还要再说,却身体一轻,他被人抓着衣领,从背上拎了下来。

    “多谢。”那瘦高的鬼说道。

    “你谢我做什么?”矮小的鬼十分疑惑,他被放在了桌子上,他趴在桌上,费劲地抬头仰着脖子,奇怪地看着面前的这个鬼。

    应该是个溺死鬼,身上还沾着湿哒哒的泥巴,浑身水淋淋的,样貌看着也十分丑陋,青灰发白的脸上布满了褐色的斑。

    可是这人说话的声音却十分动听,宛如潺潺流动的溪流般清澈,见他看他,问他道:

    “新来的鬼魂,一般会到哪里去?”

    “噢”矮小的鬼魂回过神来,道:“要投胎的就去奈何桥排队,不想投胎的就留在冥界,冥界不大,如果没去投胎的话,应该也就在鬼市这一块儿地方活动了。”

    “多谢。”

    “不客气,你找谁?我在这待了得有几百年了,什么鬼我不认识?或许我见过。”矮鬼粗里粗气地说道。

    过了黄泉路的鬼魂大多生前事生前了,随着在冥界待的时间越久,对生前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了,有再多的恩怨仇恨也该放下了,很少有人到了冥界还来找人的。

    “高齐,你认识吗?”

    “不认识,你与他有仇?”

    “应该吧。”不知道抢走他的玉碟算不算。

    瘦高的男人穿过挤在一起的人群,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裴枕转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伸手,将自己脸上的东西撕开,那是一张画皮,他拿在手上颠了一下,只觉得这张面皮过于闷了——那是他打晕了一个游商,拿了一个能遮掩容貌的面皮。

    他施了一个法术清了清身上的脏污,只觉得自己似乎浑身都轻快许多,他穿着他们的脏衣服已经两日有余了,在这一片鬼域晃荡,却还是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他甚至怀疑,高齐是不是已经去投胎了。

    但若是高齐前去投胎,五百年的亡灵身份,又拿着他的玉碟,鬼王应当会给他传个话询问才对。

    “公子快来玩呀~”

    “啊——”

    “你个老色鬼,没钱还想亲姑娘们的手!”

    “我呸!还姑娘都死了不知道几百年了还装什么嫩呢,摸摸怎么了!”

    裴枕被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他转头过去,在无数明黄色的铜钱纸钱纷飞中,看到了一家酒楼,相比起其他小客栈,装横要更加豪华大气,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醉仙楼”。

    再看花红柳绿的装饰,几个打扮艳丽的女鬼站在门口,一个肥胖的女人正指着一个矮丑的男人怒骂。

    裴枕脚步一顿,这里刚才已经有鬼卒来过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他将撕下来的画皮重新贴回去,或许这种酒楼里人声嘈杂,来往歇脚的鬼多的很,消息也会多一些。

    裴枕走过去,迎面那个胖胖的女鬼看到他后迎上来,喜笑颜开道:“这位客人,要去里面看看吗?”

    裴枕点头,她顿时笑眯了眼,跺脚招呼后面的人道:“桃儿快来!”

    一个脸上覆着白色铅粉的女鬼便从里面幽幽飘了出来,身上喷着十分刺鼻的香水,红唇开合:“大人~”

    “嘘”裴枕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垂眼,眼眸狭长,满是冷淡:“带我上楼。”

    “大人别急嘛,先在楼下与奴家喝喝小酒~”

    那女鬼一双手柔若无骨地搭在他的胸膛上,目光上移,触及他的眼睛,清明且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顿时结巴了:

    “是是”

    裴枕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仿佛和那些急色鬼并无两样,带着桃儿进了酒楼。

    酒楼宽敞,金碧辉煌,因为冥界没有阳光,于是室内高低错落放了许多夜明珠,还点了很多蜡烛,酒楼中间是一个戏台,几个舞娘正弹着乐器跳舞,一楼十分讲究地摆了许多桌椅,借着盆栽以及屏风的遮掩,划分了区域。

    里面热闹非凡,有饿死鬼扑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嚼食食物,吃的满面油光,男女鬼们的嬉笑打闹的声音不免有些吵闹,裴枕皱了皱眉,道:

    “去楼上。”

    桃儿闻言,立马带着他上了二楼,楼边的过道宽敞,靠着栏杆的地方摆放着桌椅,绿叶红花掩映,另一边是厢房。

    桃儿带他进了一间房,刚关上房门,感觉到身后有掌风袭来,她反应极快,往下一蹲,身形顿时如泡沫般消散了。

    裴枕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然而,他忘了他的那具凡人肉身早没了,他此刻装扮成落水鬼的摸样,就连头发也是假的,干枯分叉的棕色头发全数披散还湿哒哒的滴着水,根本没有簪发。

    裴枕愣了一下,随后他反应过来,掌心凝了点法力召唤回他的仙器,下一瞬,许久未见过的簪子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被沈迟关了二十来日,他的簪子也被他没收,如今再次回到他的手里

    裴枕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他的簪子。也是久违了。

    簪子通体流畅顺滑,在指尖转了一圈,随后一甩出去——

    只听“咚”的一声,簪子钉入了对面的墙,墙皮簌簌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