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沐浴了么?
踏入谢氏府门后,守门家仆上前见礼,许是谢怀砚提前命人交代过,皆视桃漾于无物,自谢府正门走入,过垂花门,转至游廊,一路上也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偶尔有奴仆经过,也只垂首。
行至墨园后,谢怀砚回了他的书房。
如今墨园里负责一应事务的是秋霜。
她在墨园侍奉多年,是谢氏家生子,心细聪敏,谢怀砚往书房走去后,秋霜神色恭敬上前与桃漾见礼,道:“姑娘随我来。”
桃漾居住的地方就在谢怀砚的主院内,只不过要过月洞门,是独立的一处庭院。
温雅富奢,清静无扰。
来到厢房内,秋霜与桃漾说了好些,最后道:“姑娘需要什么,尽管与我说便是。”桃漾坐马车行了小半日路,有些疲倦,随口应了一声秋霜,就去了净室沐浴。
待再回到卧房,就要上榻歇着,拂柳见状,上前来让她先用些晚膳,夏日闷燥,桃漾这几日本就没什么胃口,只说是午时用的有些多,还不饿。
拂柳便每隔上一刻钟来问上一遍,桃漾秀眉凝住,淡淡道:“我没胃口,要歇下了。”拂柳在榻边待着未挪步,再劝道:“姑娘这几日面容清瘦的很,总要用些的,姑娘想吃什么,都可以吩咐人去做。”
桃漾侧身躺着,轻声道:“做份山楂糕罢。”
拂柳得了她的话,急忙就去了。
一连几日,桃漾都待在这座清雅小院里,时而倚在窗边香榻发怔,时而坐在院中游廊下翻看书卷,金汤银药的用了几日,娇靥上也有了些许气色,只是,她很少开口说话。
有时,一整日里都不曾开口。
她不愿说话,拂柳她们也不扰她,各自去忙,这座小院中除了蝉鸣鸟啼,格外的安静。
这日午后,桃漾午憩醒来时,外面落了雨。
淅淅沥沥的,将风染上湿凉,透过窗牖拂面而来,她自榻上起身,与拂柳道:“我去游廊下吹吹风。”屋内虽置放了冰盆,却不及窗外的风凉爽,拂柳闻言急忙去备伞,与桃漾一同去了游廊下。
自来到这里,桃漾往日里虽也常坐游廊下,却未仔细瞧过这处小院,此时,她四下瞧着,这院中布局巧夺天工,有山有水,花草布置也极为讲究,桃漾不禁想起之前,她去鹿鸣山中帮谢怀砚打理香苑的花草。
他是门阀士族出身的贵公子,墨园里又怎会少照料花草的匠师呢。
桃漾收回眸光,看向一侧正在给她添茶的拂柳,与她道:“坐下陪我说说话。”拂柳闻言心中一惊,手中茶壶差点没握稳,屈身施礼道:“姑娘有何吩咐与奴婢说,奴婢这就去做。”
桃漾眼眸微敛:“这院中不过你我几人,不必如此拘谨。”她拿起杯盏用了口茶:“雨天也无事可忙,唤白芦一道过来说话。”她神色清淡,话语温和,拂柳轻轻看向她,去唤了白芦来。
主仆几人坐在游廊下,听着雨声,一盏茶后,桃漾问了她们家在何处,何时入的谢氏,家中都有何人,最后她神色恹恹的掩手打了个哈欠:“你们可有什么趣事讲与我听听,坐在这里又要犯困了。”
白芦问:“姑娘想听什么样的趣事?”
桃漾抿唇想了想:“说说谢氏府中的事罢。”拂柳白芦闻言相视一眼,桃漾拿起杯盏再用口茶:“说些你们能说的就是,我不常来淮阳,对这府中有哪些人都不知晓。”
拂柳和白芦就当真捡些无关紧要的事与桃漾说,见桃漾听的认真,她们就一直说着,左右不过都是些府中年幼的小郎君们,以及府中仆人间的一些乐子事,她们两人交替着给桃漾说了近一个时辰。
口干舌燥。
桃漾却依旧兴致很足,问:“没了么?”
白芦有些哑然:“……没了。”
她见桃漾神色间有些失望,再想了想:“倒还有一事,是每年入了八月,家主喜好酿酒,会在府中举办酿酒赛,让府中的公子女郎们一起酿出新口味的美酒,若是哪位贵人胜了,会得好些赏赐呢。”
桃漾很认真的听着白芦讲,回道:“君子以酒会友,谢氏家主是重情重义之人,府中其他几位叔伯后院皆有姬妾,唯独他只有谢夫人一人,”桃漾轻叹,神色间对家主谢蕴存着敬重:“我在老夫人身边侍奉过些时日,知她最重子嗣,家主膝下子嗣单薄,只你家公子一人,想来是家主对谢夫人情深义重,不肯纳二色。”
白芦闻言,只点了头。
没敢应话。
桃漾也不再说,搁下手中杯盏,起身往屋内回。
拂柳和白芦见她今儿情绪好了些,用晚膳的时候就多端上来几样菜:“这些都是时令蔬果,尝个鲜,姑娘尝尝可喜欢。”桃漾用了碗红豆粥,少夹了几口菜吃,对她们颔首:“是很鲜美,明儿的早膳也备上一碟。”
拂柳和白芦相视一眼,面露欣喜,连连应下。
她们跟在桃漾身边侍奉这段时日,心里一直绷着根弦,生怕哪里侍奉不周,惹了公子生气。如今见桃漾不止有了胃口,还会主动跟她们说要吃些什么,终于松了口气。
待到第二日晨起,桃漾用过早膳后,依旧是坐在游廊下,让拂柳和白芦给她随便说些趣事解闷。
拂柳和
白芦昨日夜里就从墨园里负责洒扫的婆子那里听来了好些,正好都说与桃漾听。
几人正在游廊下说的起兴,秋霜手中端了盘李子走过来,眉目温和道:“刚从树上摘下的鲜李子,夏日最是开胃,姑娘尝尝。”她把手中托盘搁在小檀木几上,看了眼拂柳白芦,再道:“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桃漾对她轻笑:“说些趣事,解解闷。”
秋霜也笑:“左右我也无事,一起来听听。”
秋霜在这里,拂柳和白芦不敢再有言语,拂柳只开口道:“若说这府中的趣事,我和白芦不如秋霜姐姐知晓的多,不如秋霜姐姐说几个乐子给姑娘解闷。”秋霜是家生子,地位高,又是墨园里的人,对府中事知之甚多,闻言很是爽快,把府中各房里的事都给桃漾说了一遍。
桃漾吃着鲜李子听她讲,似是听不够,秋霜说了好些时候,口渴了就用些茶水。她说的这些事中,拂柳和白芦多是不知的,她们也未料想到秋霜是侍奉在公子身边之人,竟是如此不顾忌的与桃漾说了这许多。
两个人亦是听的津津有味。
一连两日都是这么度过,日子倒是过的也快,这日,桃漾煮了桂花茶,秋霜开口道:“桂花气味香郁,不止煮茶喝味道甜美,酿酒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呢,家主最喜酿的便是这桂花酒。”
桃漾用了口茶,随口问秋霜:“听闻谢夫人也最喜桂花,不知二者是否有关联。”
秋霜笑回:“自是有的,这府中谁人不知,家主每年里酿的第一壶酒都是送与夫人品尝的。”桃漾听着,轻声道:“常闻家主和夫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当真令人羡煞。”
听到桃漾这样说,秋霜不禁叹道:“姑娘说的是,家主与夫人感情甚笃,不过,家主膝下并非公子一人,还有一子。”
桃漾神色好奇:“怎未听闻过?”
这得从一桩旧事说起,秋霜神色微有犹豫,轻声与桃漾道:“不过是府中闲谈,却非趣事,姑娘可还要听?”桃漾闻言莞尔:“左右坐在这里也无事,既是闲谈,你便随意说。”
秋霜便说起了家主谢蕴曾在建康城为官时的一桩事。
仁德十二年,谢蕴在建康城任尚书令一职,权势滔天,公务繁忙,谢夫人王氏在淮阳掌家,并未随他一道前去建康城。是以,就有朝廷官员隔三差五的往谢府中给他献上美人。
谢蕴不好女色,重情重义,亦为人清正,一律不收。
直到一次谢蕴外出狩猎,被仇敌刺杀,不慎牵连到一女子,众目睽睽下,他与那女子在山洞中度过一夜。
谢蕴最是恪守礼制,为人君子,再三思量之下,不可对这姑娘置之不问,就将她带了回去。
可她不过是寒门出身,身份低微,入不了谢氏门楣,谢蕴亦不愿谢夫人伤心,写信回淮阳,告知此事后,在信中末尾言,会在外将她好生安置,绝不带回淮阳。
之后第二年,这女子有了身孕,生下一子。
这个孩子一直在建**活了十三年,当真从未回过淮阳。
只可惜,他十三岁那年,落水而亡。
秋霜只说到这里,语气沉重,默上片刻,桃漾问她:“如今家主已致仕回了淮阳,那位女子在何处?”提到这个,秋霜神色轻松些许:“家主在建康为她置买了别苑奴仆,留她安身,只不过,她因丧子之痛忧郁不堪,入了庵剃度出家。”
桃漾轻轻应声,与秋霜再说起些别的事。
秋霜知晓冬月是因何而离开了墨园,对桃漾不敢有所怠慢,只要是桃漾感兴趣的,她都说与她听,秋霜正说在兴头上,粉墙黛瓦后忽传来几声女子清亮的谈笑声,愉悦欢快的如同水里嬉戏的鱼儿。
桃漾听的出来。
是谢嫣的声音。
“二哥哥墨园里的葡萄最是甜了,是我吃过汁水最多的葡萄。”
“诶!快把这鸟儿给赶走,都给啄破了。”
谢嫣边摘着葡萄边和身边人说着话,笑语声不断传来。
桃漾抬眸隔着高高围墙望过去一眼,随后抬手遮了遮逐渐热烈的日光,打了个哈欠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回屋里歇会儿。”她抬步就走。
拂柳和白芦往隔壁看了眼,急忙跟上去。
——
日暮时分,桃漾用过晚膳,坐在院中石桌前看拂柳她们给花草浇水时,谢怀砚来了这里。
自那日回到淮阳,桃漾再未见过他,日暮下,他一袭墨色锦袍朝她这边走过来,桃漾搁下手中越捏越紧的杯盏,起身对他见礼。
谢怀砚神色温润,在她面上瞧过,比起之前城外别苑时的面容清瘦,神色恹恹,如今有了几许气色,清丽温顺,他观在眼里,心中舒坦,开口问她:“喜欢这里么?”
桃漾神色清淡,只对他轻‘嗯’了声。
谢怀砚也未再问。
夏日晚风拂面,桃漾用过晚膳沐浴过一回,身上清甜气息浓郁,谢怀砚抬手将她揽在怀中,青丝随风而动,拂在他面上,他贴在桃漾耳边低声:“桃漾妹妹身上永远这么香——”他指腹抬起,顺着玲珑耳骨摩挲向下,轻捏软糯耳垂,问她:“那对耳珰呢?”
桃漾低声回:“在阳夏。”
“冷玉雕刻而成,桃漾妹妹肌肤胜雪,戴上必然好看。”他微凉指腹抚在桃漾侧颈,指腹用力,抬起桃漾下颌,俯身在朱唇轻啄,轻舐唇珠,探入口中,吮。吸香软。
桃漾扬起下颌贴在他怀中,夏日衣衫单薄,谢怀砚宽大手掌握在腰间,触之生温,软香温玉。
一场亲吻相缠,谢怀砚哑声问她:“沐浴了么?”
桃漾唇瓣湿润,一张一合,对他再轻‘嗯’了声。
话音落地,谢怀砚拖住腰肢将桃漾抱在怀中,往卧房里去,刚走出几步,月洞门外空渊唤道:“公子,家主请您过去正堂——”谢怀砚侧眸看过去,将桃漾抱去卧房,随后大步离开了这里。
——
申时末,家主谢蕴正在书房与几位幕僚清谈,身边人上前来回禀:“老爷,竹陵桓氏的四郎君在府门外求见。”谢蕴对桓四郎君并无印象,虽是出身竹陵郡,却是晚辈,随意打发了人前去见他。
一刻钟后,身边人再来回禀,说是桓四郎君求见,是为了将一酿酒方子亲自交予谢氏家主。
所谓投其所好,谢蕴便让人请了桓恒来他院中书房。
七夕日阳夏翠鸳湖上,桓恒被人扔进湖中后,身上中的迷药瞬时便醒了,他沉入湖底,被前去阳夏追赶他的豪奴捞出,之后他苦寻桃漾未果,沉下心来后,逐渐意识到什么,命身边豪奴将那夜翠鸳湖上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一查探清楚。
是谢怀砚。
他不止带走了桃漾妹妹,还命人将他丢入湖水中。
桓恒气愤不已,前去阳夏谢府,欲寻了谢澜一同去找谢怀砚讨个说法。可姑母身子不适生了病,谢澜只告诉他,是他做主让桃漾和谢怀砚回了淮阳,他与桃漾的亲事已退,让他日后不要再管这些事。
桓恒心中虽气恼愤恨,却沉住气往竹陵郡写了封书信,一直留在淮阳,此时,他将一张酿酒的方子递在谢蕴面前,神色恭敬道:“家父知晓谢相以酿酒为好,得知醉仙翁在蜀州现身,特命我为谢相寻来。”
谢蕴接过方子略扫一眼,眉眼间已露欣喜,与桓恒问了几句其父以及桓氏家主。
之后,谢蕴再开口:“既来了淮阳,贤侄就在此小住上几日,我让怀砚带你四处走走。”桓恒起身道谢,对谢蕴应下,随后与谢蕴探讨起史书来:“早些日子精读《史记》,读到‘齐襄公’之事,与家兄倒有些见解不同。”
谢蕴见桓恒态度恭谨,一副向他讨教的神色,大笑道:“齐襄公荒淫无道,昏庸无能,有何不同见解?”
桓恒便一一与谢蕴言说,说至最后,桓恒叹道:“齐襄公与其妹妹乱。伦,后又暗害妹夫鲁桓公,晚辈冒昧一问,若谢氏府中有此不顾礼制之人,谢相该当如何处置?”
桓恒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出这句话时还是含了恨,谢蕴眼皮微抬,神色已变:“淮阳谢氏数百年来在豫州立足,家风严谨,族规分明,族中子弟行的皆是君子之风,难有齐襄公之行事者。”
桓恒起身赔礼:“是晚辈口不择言,冒昧一
问,还望谢相宽恕。“桓恒再落座,与谢蕴继续道:“如齐襄公之人者屡屡不鲜,北朝权臣高殷便有抢夺人。妻之好,更是令人愤恨。”
桓恒与谢蕴再言语几句,便要起身告辞,临离开前,故作忽想起一事,向谢蕴行礼道:“我与阳夏谢氏的亲事虽已退下,此次前来却想再见桃漾妹妹一面,还望谢相能告知桃漾妹妹如今居在何处?”
第32章 第32章谢怀砚!你这个混账!……
谢蕴对桃漾有几分印象。
还是桃漾初来淮阳时,谢夫人曾在他耳边提起过,说是当年就是她冲撞了怀砚。
不过,他倒是不知如今她就在淮阳。
如此小事,谢蕴当即就命人去了存玉堂里问人,一刻钟后,随从回来禀道:“回老爷,老夫人身边的枫红说阳夏五姑娘早些日子就回了阳夏,如今不在淮阳。”
桓恒等的便是这句话,皱眉不解问这随从:“怎么会?我早两日刚从阳夏来,我姑母说桃漾妹妹随谢二公子来了淮阳,已有几日了。”
谢蕴闻言,在桓恒脸上看了看。
“怀砚公务繁忙,这几日一直在刺史府,阳夏五姑娘是否同他一道回了淮阳,我让人去墨园走一趟便知。”谢蕴让人将桓恒请去了花厅少侯,谢怀砚来到天禄堂时,见过谢蕴,便来了这里。
桓恒见他走来,立时站起身,怒目相对。
谢怀砚神色平和,在他身上扫过一眼,随后在桌前落座,语气漫不经心:“桓四郎君倒是命大,昏迷中还能捡回一条命来。”他如此直言,桓恒冷呵一声:“谢怀砚!你把桃漾妹妹带哪了?”
谢怀砚抬手添了杯茶,淡声道:“竹陵桓氏背信弃义,毁亲再议,她在哪儿,与你何干。”提到这里,桓恒怒气更甚:“此事子虚乌有,我从未负过桃漾妹妹,”他垂眸凝着谢怀砚:“我已与桃漾妹妹约定好,自此离了竹陵桓氏自立门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是你!你暗中将桃漾妹妹带走!”
“谢怀砚,你与她同出一宗,她是你的同族妹妹,你带走她究竟要做什么?”谢怀砚闻言冷笑:“要做什么?桓四郎觉得,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带走,藏起来,是要对她做什么?”
谢怀砚用了口茶,随后起身,再道:“那日翠鸳湖上,她有话要对你说罢,桓四郎通晓机关术,如此聪明,不妨想想她是要对你说什么?”谢怀砚上前一步,语气生冷:“你以为,她在鹿鸣山中只是为我照料花草么?”
见桓恒怔了神,他低笑:“她可是在鹿鸣山住过不止一夜——”他尾音压重,将‘夜’字沉沉发出。
桓恒身子僵直,怒瞪着谢怀砚。
难怪呢,鹿鸣山中明明是谢敛伤了那只红狐,前去赔罪的却是他的桃漾妹妹,自桃漾去了鹿鸣山,谢怀砚就封了山,他数次前去,皆被阻隔在外,就连谢老夫人寿辰前夕,谢怀砚与他说那般话,他都以为他是作为兄长才心中不悦。
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和他的桃漾妹妹就入了他的圈套。
是他太过粗心,让桃漾妹妹那时就身陷困境,在淮阳谢氏,在豫州,他谢怀砚权势滔天,桃漾妹妹又如何能反抗得了他——
桓恒咬碎了牙,抡起拳头就上前:“谢怀砚!你这个混账!伪君子!”
桓恒扑上前来,府中豪奴将他擒按住,谢怀砚语气平淡:“她与你已无任何关联,桓四郎还是早日回你的竹陵郡,不然,”他顿了顿:“豫州匪乱刚除,谁也不敢确保没有漏网之徒。”
桓恒挣脱开豪奴的禁锢,深喘着气:“不见到桃漾妹妹,你就算是现在杀了我,我也不会离开!”他自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只绣莲荷包,捏在手中,眼中湿润:“这是桃漾妹妹送与我的‘青丝’,她待我情深义重,我怎可弃她不顾,让她被困在你这种人身边!”
谢怀砚眸光深邃,盯着桓恒手中荷包,虽瞧不见里面青丝,却隐隐可闻那股莲子的清甜气息,谢怀砚对这抹气息太过熟悉,是她身上的味道,他冷了神色,抬手在桓恒手中掠过,未有迟疑,直接丢进湖水中。
“不过一缕青丝,人都不在了,留着何用!”
桓恒再次上前抡起拳头,不管不顾,再被豪奴禁锢:“谢怀砚!我早晚杀了你!”
谢怀砚冷哼一声:“杀了我,你得有那个能耐。”他凝眉,对豪奴吩咐:“送客!”随后,大步离去。
——
谢怀砚再回到墨园时,桃漾正倚在窗边矮榻的迎枕上翻看秋霜给她找来的一本解闷的书籍。
她心神有些不宁,看的并不入神,谢怀砚刚一走进,她就把书卷搁在枕下,抬眸看向他。
桃漾虽对谢怀砚不甚了解,也看的明白,他此时的神色与适才来时完全不同,眉眼生冷,清俊的面庞显出几许凌厉来。
谢怀砚上前在榻边坐下,此时桃漾身上只着寝衣,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如瀑布般流散,谢怀砚问她:“在看什么?”桃漾垂眸往枕下看了眼:“随手拿来解闷的。”
谢怀砚淡淡颔首,将她揽在怀中坐在他长腿上,肌肤温热,软香酥骨,滑腻如握暖玉。
他俯首在桃漾肩侧,那股清甜气息扑面而来时,轻舔细颈,以齿剥去寝衣,垂叠于腰。肢,雪白肌肤刺目,薄背曲线曼妙,直至尾骨——早几日城外别苑留下的印记已全然消散。
谢怀砚眸光微敛,微凉指腹如拨动琴弦在玉骨轻点。
桃漾坐在他身前,秀眉凝住,如芒在背,能灼出热洞来,他的审视让她感到耻辱,低声道:“公子在看什么?”谢怀砚拖住她后脑,迫使她侧身,吻住红唇,抱着桃漾往卧榻走去时,顺手将垂于腰间的寝衣扯下。
卧房内烛火通明,床帐垂落,身影朦动。
谢怀砚知她身体青涩,唇。舌相缠间,指腹在软玉轻磨,桃漾立挺如珠,眸光潋滟时,他指腹向下,刚触碰到桃漾……,她便如蜗牛缩壳般立时绷直了身子,谢怀砚……,虽是湿。地,他却并不满意——
几日已过,桃漾用了补汤,气色红润,谢怀砚本以为她该明白如何讨他欢心。
那夜怜惜她受了惊吓,身子紧绷情有可原——如今看来,是心性倔傲,骨子里仍旧不肯顺从,谢怀砚神色冷下去,深深凝着桃漾:“这就是桃漾妹妹口中的乖么?”他冷呵一声:“睁开眼看着我。”
桃漾指节紧蜷,对上那双满是欲色的黑眸,如同面临黑夜中吃人的兽,她知道她的举动惹怒了他,低声开口:“我,我不懂这些——”
谢怀砚神色冷厉:“不懂么?”他鄙夷的笑:“给桓恒下靡药时也不懂?”他手腕抬起,提腰将桃漾翻过身,既然好生侍。弄,她不识抬举,何须再顾忌她,他不得痛快,她亦痛的拧眉。
轻纱罗帐拂动,窗外逐渐染上月色,瑞兽炉里的青烟不知何时,早已散尽。
桃漾蜷缩在被褥中,额间香汗淋淋,沾湿额前碎发,不住的喘息。
谢怀砚披衣下榻,倒了杯温茶喂给桃漾,待桃漾呼吸匀称了些,将她抱去净室,不过片刻,净室内水声四起,如山涧河流冲石,伴随着远山木杵撞钟的声响。
桃漾实在承受不住,向他讨。饶:“怀砚哥哥——怀砚哥哥——”
她哭着:“我不行了——”
夜色深重,月影西斜,折腾至后半夜,依旧如之前一般,谢怀砚未能讨到好,也根本尝不到甜头。他将桃漾抱回卧榻,再添了杯茶水给她,桃漾背过身去,昏昏沉沉的躺在枕上,不理他。
不时,院中响起说话声,空渊在外回禀:“公子,属下有事要禀。”
谢怀砚看了眼桃漾,对着屏风外道:“说。”
空渊的声音再次自屋外传来:
“竹陵郡桓四郎君翻了院墙在屋外,被豪奴拦下,已在此间屋舍外待了一个时辰有余,该如何处置?”
空渊话毕,谢怀砚很明显的看到桃漾本是已软了的身子听到这些话后瞬时绷直,甚至隐隐打着颤,谢怀砚在榻边坐下,冷白指节抚至桃漾耳边:“桃漾妹妹喊了这么久,当真是没白喊。”
“他在屋外听了半宿,如今,就算我成全你们,他也不会再娶桃漾妹妹,”谢怀砚微凉指腹落在桃漾腰间,轻轻给她按揉,俯身贴在桃漾耳边,嗓音低哑:“日后,桃漾妹妹对他死了心,别再想着他,也别想着让他来带你走。”
“乖乖把自己交给我——”
桃漾背对着他,单薄肩背颤动,咬紧了牙,埋在枕上哭的泣不成声。
谢怀砚按住香肩,让桃漾偏过身来,他见不得她如此楚楚可怜的落泪,冷了神色,桃漾攥紧被褥,收了眼泪,嗓音沙哑:“我已是公子的人,别再为难他。”
她嗓音轻软,却隐带倔强。
谢怀砚呵笑:“我是不愿为难他,可他对妹妹一片痴心,不肯离去——”他顿了顿:“如此麻烦,总得处置了他。”桃漾僵直的身子微颤,她知道竹陵桓氏的人为何会遇山匪劫路。
知道王九爷为何坠崖——
谢二公子声名在外,朗月清风的谦谦君子,却最是睚眦必报,但凡得罪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桃漾咬唇,低声:“你让我见他一面,我让他走。”谢怀砚闻言挑眉:“过了这么一夜,桃漾妹妹竟还愿再见他?”他抚在桃漾肩骨:“还是别了,免得妹妹见了他再被他伤了心。”
他扯起被褥,给桃漾盖在身上,随后起身,大步走出屋门。
——
桃漾第二日醒来,还未睁开眼,就似有若无的闻到了花香。
拂柳和白芦昨夜一直在屋外候着,她们侍奉桃漾这些日子,瞧不出她有什么喜好,只听秋霜说她之前曾在鹿鸣山中为公子照料过花草,想来是极喜欢花儿的,两个人一早就在院中折了几支花插在榻边的玉瓶中。
想着,桃漾睡醒闻到这花香,应是会多些欢愉的。
桃漾酸涩的掀开眼皮,撑着手肘起身时,隔着轻纱罗帐看了眼玉瓶里还颤着晨露的百合花,凝视片刻,拂柳见她醒来,急忙停下手中活计,将床帐挂起,温声道:“姑娘醒了。”
桃漾对她淡淡颔首,边下榻边道:“备水梳洗罢。”
往日里桃漾睡醒后总是神色懒懒的,喜欢在榻上躺上一刻钟再起身,今儿直接下了榻,拂柳神色不解,对她应声,问:“时候还早,姑娘若是觉得疲倦可再躺会儿。”
桃漾身上只一件单薄中衣。
白皙颈间点点红痕,美人骨袒露于外,颈窝隐隐可见一朵印上的红花。
拂柳问过后,桃漾只轻声道:“不躺了。”洗漱过后,她坐在妆奁前,拂柳为她梳妆,待面上浅施粉黛后,拂柳垂眸往她身上看去一眼,再低声问:“奴婢用脂粉帮姑娘遮盖一下罢?”
桃漾闻言神色依旧清淡,对着铜镜道:“这院中不过你我几人,不用。”拂柳闻言不再说,只在她身边默默侍奉。
用过早膳后,桃漾依旧是坐在院中游廊下吹风,让拂柳和白芦与她再说些有趣事,午后,她起了做女红的心思,让拂柳取来针线锦布,左右瞧来瞧去,这些布料却没有一块是喜欢的。
拂柳问:“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奴婢可再去库房里找。”桃漾抿唇想了想:“街市上有家春锦成衣铺,你可知晓?”拂柳点头,桃漾继续道:“就要他家的蜀锦,买上时下最新的几块,拿回来我瞧瞧。”
拂柳闻言,一时为难。
白芦在一侧也生犹豫,随后道:“奴婢去与秋霜姐姐说,让她命人去街上给姑娘买来。”桃漾对白芦摇了摇头,神色温润,语气却不容置疑:“做香囊用的布料还是身边人挑选为好,他人买来的,怕是不合心意。”
白芦只好应是,去见了秋霜。
“姑娘既是要做女红,你去街市上买来就是了。”秋霜与白芦直言,随后引着白芦出了墨园。
小半个时辰后,白芦怀中抱了只檀木箱自街市上回来,桃漾让拂柳取来了案几,就搁下抄手游廊下,将白芦买回来的布料一块一块的挑拣,桃漾瞧的仔细,一边挑选着一边问白芦:“街市上热闹么?”
白芦在一侧回:“今儿天凉爽,挺热闹的,尤其是茶楼酒馆。”桃漾与白芦说的这家成衣铺就在淮阳最热闹的位置,左右两侧是茶楼,对面便是酒楼,人来人往,最是热闹。
桃漾应了声,再道:“出去一趟,可有耳闻什么新鲜事?”白芦想了想:“新鲜事倒是没有,奴婢只听人说下月中秋,谢氏请了高僧说法,要在淮阳待上一月呢。”白芦仔细的跟桃漾说着这件事。
桃漾听完,如往日一样再问她:“没别的事了么?”白芦摇头回:“没了。”桃漾眼眸垂下,凝重神色略有舒缓,最后选了一块墨绿色的布料:“就这个罢。”她挑选好了布料,倒是也不急着做女红了,翻看起书卷来。
申时末,谢怀砚自刺史府回到墨园,往书房走去的时候,侧首往月洞门这边看过来,神色稍顿,转步往这边走,彼时,桃漾正看书看的出神,直到听见拂柳白芦给他行礼才抬起眼眸来。
谢怀砚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今儿桃漾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莲色绣连枝百褶裙,散漫的依靠在廊柱上,衣襟不高,不止莹白脖颈外露,美人骨也袒露在外,上面红痕如冬日雪天红梅,缀了一地。
她扬着下颌,让这一切更为清晰,眸光清亮看着谢怀砚,神色间未有避讳,清澈懵懂,似是不知自己肌肤上有这些暧昧的痕迹。
谢怀砚与她眸光相对,看到这些痕迹时,昨夜里的一幕幕浮现脑中。
他喉结微滚,问她:“补身子的汤药都用了么?”语气里带了几许怜惜。
桃漾轻点了点头:“用了。”她说完,搁下手中书卷,抬手给他添了杯茶:“夏日闷燥,公子用口茶水罢。”谢怀砚还有公务要处理,不过是过来看上她一眼,他神色平和:“不了。”
这时,秋霜手中端一檀木托盘走过来,上面搁了只瑞兽香炉,已经点燃,上前行过礼后,搁在了桃漾身侧的小木几上,谢怀砚垂眸看上一眼,抬步欲离开,宽大袍袖却被一股微小的力量扯住。
谢怀砚回身,入目是一只纤白素手。
眸光顺着莹白指节,到纤细腕骨,再到一张姣好清丽的娇靥。
第33章 第33章温热的唇吻上来
谢怀砚眉心微动,黑眸看着桃漾。
桃漾抿唇,拇指和食指的粉红指尖轻捏着他的衣袖,似有若无的扯了扯:“我让白芦去街市上买了布料,想给怀砚哥哥做只醒神清热的香囊,只是一直没想好上面该绣什么图样,”她指尖微动,带动着上好的绸缎,再扯了扯他的衣袖,看着上面的金银绣线绣成的仙鹤,眸光清澈问他:“绣只仙鹤,怀砚哥哥觉得行么?”
默上片刻,谢怀砚对她颔首:“仙鹤乃祥瑞之兆,桃漾妹妹有心了。”
桃漾神色温和,再道:“我记性不好,只看这么一眼有些记不住,怀砚哥哥可以让我瞧着把这图样先画出来么?”
桃漾身侧的小几上就是做女红用的一应工具,画笔纸张也有。
谢怀砚撩袍落座,冷白手腕随意搭在木几上,衣袖上栩栩如生的仙鹤铺展而开。
桃漾在他身侧铺纸提笔,神色认真,一点一点将仙鹤的形勾勒而出,为求形似,手中动作不快。
仙鹤尾部隐隐藏在袖侧内里,桃漾抬手,微凉指腹触在他腕骨,往一侧推了推,低声道:“瞧不清。”
谢怀砚垂眸看她笔下所画,手腕抬起,在桃漾腰间一提让她坐在他怀中,骨节分明的手将纤纤弱骨握在手中,指节用力,操纵着桃漾手中的
紫毫笔。
“书画可有先生教么?”
他嗓音淡淡的问。
桃漾松了指节间的力,将执笔的权利交给他,轻声道:“父亲为谢敛请书画先生来府中时,学过一些。”桃漾垂眸看向自己已经画了一半的仙鹤,再道:“怀砚哥哥若不满意,可铺新的纸张重新来画。”
谢怀砚回:“是需再精进,不过,也可。”
桃漾坐在他长腿上不再吭声,看着他执笔作画,不过片刻,仙鹤的轮廓线条就已勾勒而出,谢怀砚将紫毫笔搁回笔架时,桃漾侧身来看他:“怀砚哥哥若是有了空闲,能教我作画么?”
吐气如兰,眸色认真,谢怀砚神色温润,与她道:“桃漾妹妹聪慧,这样的学生我自是愿意教。”
仙鹤图样勾勒好,西山晚霞已盛,透过夏日枝叶投进游廊,秋霜搁在一侧小几上的香已燃了大半,谢怀砚垂眸扫过一眼,抱起桃漾回了卧房。
桃漾腕骨被他按在枕上,谢怀砚俯身贴近,含住朱唇,明晃晃的红痕就在眼前,他自知昨日做的太过,温柔吮。吸,勾动着软玉生香的身体。
今夜不同往日,不过片刻的侍弄,谢怀砚就感受到了桃漾的变化。
身软如水,气息微喘。
桃漾将手腕揽在他肩上时,很快也反应过来,她推了谢怀砚一下,呼吸微喘,问他:“香炉里点的是什么香?”适才在游廊下她就想问秋霜的,那香的味道有些奇怪——
谢怀砚眸色暗沉,哑声在她耳边:“能让桃漾妹妹不痛,同时快活的东西——”
他眉心微抬:“既然桃漾妹妹有心结,用些助兴之物也是好的,免得妹妹受罪。”桃漾听他说这些,面靥生烫,红的滴血,垂眸不再看他。
这香本是只给桃漾一人用的,而谢怀砚也闻了这许久,眸色暗沉如海,似是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他微凉指腹按在桃漾饱满唇珠,迫使她唇瓣微张,贝齿启开,露出香舌,被他一卷含进口中,深吻下去。
他指腹拢玉,按。捏轻摩不停,弄的桃漾眸光潋滟,身上绵软如水,提不起一点气力,香纱罗帐,徐徐而下,窗外月色澄亮,碎光相照,身影相叠,风吹纱动——
月影西斜,雀鸟啼鸣。
桃漾额间香汗淋淋,面色潮红,蜷缩在床榻里侧,她累极了,呼吸喘急,带动腹。部起伏。
屋内搁置了两盆冰,依旧闷的人喘不过气来,谢怀砚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染上薄汗,俯身将桃漾拦腰抱起,往净室走去。
桃漾身上无力,懒懒伏在浴池边,谢怀砚今夜尝到了快活滋味,眸光幽深,在她身侧修长指节绕着她的一缕湿发玩弄。
青丝湿软,贴在脊背,温热指腹顺青丝而下,冰肌玉骨,触之生温,怎能不再生旖旎心思。
他得了满足,食髓知味,大掌拖在桃漾腰肢将人揽在怀中,高大身量俯下贴在桃漾耳边。
咬了咬她的耳,声线低沉:“我帮你。”他指腹顺腰而下,触之温热时,桃漾身子绷直,……,桃漾再忍不了,抬手推他,哑声:“可以了——”
她背站在谢怀砚身前,肩背贴在他宽大胸膛,挣脱不开。
谢怀砚起了玩味心思,待温热顺指腹尽数—出后,他不满足只贴在表面,修长指节顺滑而入,桃漾身上一颤,低头咬在他掐在她腰间的手腕上。
谢怀砚吃了痛,手上的力道更重。
桃漾本是绷直的身子,不一会儿就软下来,全靠他的手腕支撑,直到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
她微微喘息,被谢怀砚提起压在浴池边,声线暗哑:“再来——”
桃漾回身,气恼:“谢怀砚——”谢怀砚将她按在浴池上,眸色暗沉:“趴好。”
桃漾秀眉凝住,哑声道:“我累了——”她见身侧就是扶梯,握住扶手就要出浴池,被谢怀砚抬手一揽给拉回来,拖住腰。肢,再逃不出。
窗外月影西斜,已是后半夜的时辰,桃漾被谢怀砚抱回榻上,意识模糊的蜷成一团,阖上眼眸。
谢怀砚得了餍足,手腕也被桃漾咬的红肿一片,他神色清淡,不甚在意,于昏黄烛火下看着桃漾,温热指腹抚在她唇上,怜惜道:“既受不住,下回自己乖乖熏好香,等我来。”
桃漾听到了他的话。
没有回应。
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
门阀士族百余年占据权势,垄断朝中重要官职,互为姻亲,手握财富田产,养尊处优,穷奢极欲,床帏之中的助兴之物更是数不胜数,与坊间所用情药不同,这些熏香以及药丸,皆由药师酌量配制,所用药材价值千金。
谢怀砚让桃漾自己把香熏上等他来,一整日过去,桃漾似是把这事给忘了一般,提都没跟拂柳提,还是用晚膳的时候,秋霜在身侧与她道:“姑娘一会儿可要沐浴么?不如把香点上搁在净室里。”
桃漾只垂眸用着粥,不回秋霜的话。
过上片刻,秋霜再低声道:“姑娘这时不点上这香,晚些时候公子来了,还是要点的,到时候——”秋霜迟疑,没将话说完,只再道:“奴婢说这些也是为了姑娘好,床帏中点香是再平常不过之事,姑娘别羞。”
桃漾依旧未理会,直到面前的半碗粥用完,才对秋霜道:“点上罢。”桃漾去了净室沐浴,出来时这香已燃尽,她上榻倚在迎枕上翻看着书卷,直到有了困意钻进被褥准备睡下时,谢怀砚才来了这里。
榻边小几上只点了一豆烛火,将谢怀砚俊美的面庞染上几许黄晕,他指腹微凉,落在桃漾额间,嗓音温润:“困了?”桃漾睡意朦胧的看着他,低声回:“嗯,怀砚哥哥去哪儿了?”
谢怀砚身上有清淡的酒香气,与桃漾道:“见了几位好友。”他说完起身,径直去了净室,桃漾没再继续躺着,坐起身倚在迎枕上继续翻看书卷。
一炷香后,轻纱罗帐散下,帐内身影相叠,桃漾沐浴时熏染的香药性极淡,不行房事对人无碍,只行。欢时才如情引一样勾动着身体的四肢五骸。
稍稍抚弄,已是身软如水,滑腻生香。
窗外月影西斜,碎光轻折。
桃漾趴在他宽肩上,面靥绯红,呼吸连连,哑声与谢怀砚道:“怀砚哥哥——”她吐息如兰,贴在他耳边:“别让我再待在这里——”
“院中孤寂,烦闷的很——”
她声音颤颤,时而中断。
谢怀砚垂眸,眸光暗沉落在她纤白脊背,掐住她的腰,哑声问:“桃漾妹妹想去哪儿?”
桃漾低声回他:“我想回存玉堂。”她环在谢怀砚后颈:“父亲将我留在怀砚哥哥身边,日后我便只有怀砚哥哥了。”
谢怀砚将她放到枕上,更为纵意捣。弄。
欢。愉正尽,桃漾纤白指节扣住锦褥,薄汗淋淋蜷缩成一团。
谢怀砚在身后揽住她,在她粉红耳垂轻添,嗓音沙哑:“日后,桃漾妹妹留在祖母身边侍奉,也帮我去鹿鸣山照料一下花草。”桃漾身上热热的,汗液黏。腻,贴在他怀中,轻轻点头。
——
翌日,前去存玉堂给谢老夫人请安的人都散去时,谢怀砚忙完公务来到这里请安,与谢老夫人言语几句后,存玉堂外有随从递来一封书信,说是阳夏谢氏那边送来的,与书信一起的,还有两只箱笼。
谢老夫人打开书信,垂眸看了眼,随后神色不解看向谢怀砚,问他:“阳夏谢桓氏来信说,漾丫头跟着你回了淮阳?”谢怀砚神色平和,对谢老夫人颔首:“孙儿此来,正是与祖母说这件事。”
“桃漾妹妹身子弱,身上起了冰麻,我留她在城外别苑修养几日,如今身子已好,心中挂念祖母,明日便回淮阳。”谢老夫人听此言,再看了眼桓馥写来的书信,点头道:“她母亲给她送了些她的物件,搬去她住的厢房罢。”
随后,她抬眸再看向谢怀砚,问他:“你何时去了阳夏?”
谢怀砚回:“早些日子外出,正好途径阳夏,谢澜邀了孙儿小坐。”谢老夫人闻言,没再继续问,只与谢怀砚说起些别的事来。
待到第二日,桃漾来了谢老夫人这里请安,谢老夫人心中对桃漾喜欢,让她坐在身侧,慈和道:“不过是离了淮阳月余,怎么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呢?”桃
漾神色清和,对老夫人莞尔道:“每到夏日里总是这样的。”
谢老夫人抬眸看了眼屋外的日头,叹道:“正热的天,用点开胃的点心。”桃漾陪着谢老夫人在堂内待了小半个时辰,谢老夫人要午憩时,桃漾也回了她居住的厢房,小憩了会儿。
待醒过来后,她随口唤:“杏枝——”话语出口,才觉出不对,再唤了拂柳过来,她如今住在存玉堂,谢怀砚让拂柳和白芦还都跟在她身边侍奉,桃漾对此也无可否,待拂柳走近,她道:“把那两只箱笼都打开。”
桃漾起身下榻,站在两只敞开的箱笼前,垂眸看上许久。
她瞧的出来,这两只箱笼都是母亲亲自为她收拢的,这些年在阳夏,除了母亲,没有人对她的喜好了解的这般清楚,就连她常挂在床边的那只小布偶都被放在了箱笼里。
桃漾蹲下身来,箱笼里她平日喜好的衣裳物件沾染的莲子香扑面而来,她对拂柳白芦吩咐:“把这些衣服都收了罢。”装衣服的箱笼被搬走,只留下另一只搁置小物件的箱笼。
桃漾一眼就瞧见了箱笼右侧角落里的那两只小檀木盒。
一只,是桓恒送给她的机关木盒,她至今都未能破解开,不知桓恒在这机关木盒中给她准备了怎样的礼物。
另一只,是阳夏雨夜那日,她搁了血红玛瑙的檀木盒。
桃漾将这两只檀木盒收在袖中,起身再回了榻上,对拂柳白芦道:“你们在外面收整,我还有些困,再歇会儿。”拂柳白芦应是,桃漾落了床帐,倚在迎枕上,神思怔仲,眸光一寸不错的看着眼前的血红玛瑙。
墨园里那夜后,桃漾心里明白,她与桓恒再无可能,彻底的结束了。
桓恒是因她而来淮阳,她如今只想确定谢怀砚是否为难了他,桓恒不是一般士族子弟,他是竹陵桓氏的嫡出子嗣,若他那夜自此不见,白芦去了街市上最热闹的地方,不可能没有只言片语。
如此,桓恒应是平安无事的。
这便够了。
她不想欠下桓恒太多。
——
桃漾在存玉堂一连待了三日,除了陪在谢老夫人身边,也和谢嫣她们在府中闲玩。
这日午后,她陪着谢老夫人在玉兰园中闲走一圈后,与谢老夫人道:“祖母,我瞧院中游廊下的花草都有些蔫蔫的,已两日未绽放了,不如我去鹿鸣山给您挑上一些搬过来?”
谢老夫人闻言‘哎呀’了声:“瞧我这记性,昨儿在游廊经过,本想着说上一声的,正巧碰上了嫣丫头,转头就给忘了,”她看向桃漾,嘱咐道:“你去鹿鸣山挑拣些来,那些花草贵重,你只说是我要的,你二哥哥定让你随便搬。”
桃漾对谢老夫人莞尔:“我这就去鹿鸣山给祖母挑拣些来。”
申时正,桃漾来到鹿鸣山时,谢怀砚并不在,是陈月漪带桃漾来的香苑,她见到桃漾后,面含欣喜,温声道:“空谷与我吩咐了,你来鹿鸣山给老夫人挑选花草,让我陪着你一起。”
桃漾面色温和,对陈月漪点了点头。
陈月漪见她神色与往日里不太一样,瞧着桃漾道:“我本还以为你离开了淮阳,日后再嫁去竹陵,你我再不会见面了呢。”陈月漪依旧很欢喜:“香苑里的花草如今是我在打理,桃漾,日后你要与我一起么?”
桃漾只淡淡回陈月漪:“我如今在谢老夫人身边侍奉,怕是没有时间来照料花草,”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不过,我会常来鹿鸣山的。”陈月漪闻此,笑道:“这便好,这样就能常见你了。”
桃漾和陈月漪一起在香苑挑选上十盆木芍药与十盆君子兰,最后,桃漾见鸢尾花开的正盛,花苞极繁多,就再抱了两盆鸢尾花回去搁在谢老夫人堂内。
待花草都挑拣好,桃漾让香苑里的婢女都给抱回存玉堂。
她和陈月漪依旧如之前一般,坐在那棵海棠花树下的石桌前,用了些茶水,说着话,不多时,桃漾抬眸往香苑外望过去,只觉眼前空荡,似是比之之前少了些什么。
她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陈月漪见她眉眼微凝,与她解释道:“从前那儿有棵古榕树,跟张大伞一样,只可惜,有日夜里起了风,将它连根拔起,如今那里显得空荡荡的。”
古榕树……
桃漾眸光还望着那处,一切的开始,是不是都因那夜他看到了她和桓恒在古榕树下——
在这里待了有小半个时辰后,陈月漪与桃漾道:“你之前教我做过莲子糕,夏日暑热,我今儿一早刚好做了些,去端来给你尝尝味道。”自桃漾离开鹿鸣山,陈月漪就住在香苑里,她起身,往灶厨走去。
桃漾望着她的身影走远,把面前杯盏里的茶水饮尽,清澈眸光望着眼前的花草,不由得出神。正是西山遍红,晚霞漫天的时辰,夏风已不再如午时那般闷燥,拂在面上温凉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清风拂动如墨青丝,骨节分明的指节插在发间,在她发后轻抚,桃漾回过神来,下意识侧首抬眸,还未看清面前人的面容,已被扑面而来的檀香气息笼罩,温热的气息吻在她唇上。
第34章 第34章还没要够
桃漾下意识推了他一下,便不再动,仰着下颌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谢怀砚不过是打算浅尝辄止,可甜香入息,肌肤酥软,他尝不够,干脆把桃漾拦腰托起坐在石桌前,让她坐在他怀中,桃漾在他肩上推了推,被他吻的嗓音湿糯:“放我下来——”
谢怀砚看着她,眉心微抬:“怕什么?”
桃漾往适才陈月漪离开的方向望过去一眼。
谢怀砚了然,声线微哑:“她在鹿鸣山中侍奉,早晚都会知晓。”桃漾神色依旧坚定,对谢怀砚摇了摇头:“我与她曾是闺中密友,不想被她看到。”
谢怀砚薄唇勾笑,将桃漾的心思看的明白:“你想让我还了她的自由身,离开谢氏?”谢怀砚顿了顿,指腹摩在桃漾唇角:“早在你回阳夏时,我便给过她选择,她不愿离开。”
桃漾闻言垂眸,不再言说。
只从谢怀砚腿上跳下来,离得他远上一些。
谢怀砚也未再把她给捉回来,不多时,陈月漪手中端了玉盘朝这边走过来,看到谢怀砚也在时,脚下步子顿住,只站的很远行了礼,将玉盘搁在石桌上,就施礼退下了。
桃漾看着玉盘里牡丹花状的莲子糕,是当初她头一回教陈月漪做莲子糕时雕出的形状,拿起一小块放在唇边尝了尝。
谢怀砚只在一侧看着她用点心。
夜幕临下,鹿鸣山中时有公子与好友结伴在此闲走,山中热闹,唯有谢怀砚的别苑四周寂静如虚空,谢氏府中人知他喜清静,他的别苑四周惯是不敢前去的,有好友在此闲走,也都会嘱咐上一句。
温泉池内,水声淙淙,带着满片的烛火碎光游走。
谢怀砚身上只着月白中衣,被泉水打湿,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他身量高大,不止可见宽大紧实的胸膛,隔着泉水也依稀可见水波晃动中劲瘦流畅的腰线。
他揽过桃漾,拖住圆。臀将她抱在怀中,暗眸如晦,垂下凝她,微微俯身,修长下颌靠在桃漾肩侧,轻嗅气息,声线暗哑:“本以为是香粉勾。人,原来是桃漾妹妹身上的香——”
桃漾肩窝传来温热,痒的很。
她抬手推了推他。
夜风轻拂,烛火摇曳。
谢怀砚抬起头来,似是怜惜:“你不熏香就过来,我不舍妹妹生痛,总要费些心思。”他垂眸往下看过去,边俯身去尝软玉,边低声:“抱住我的头——”桃漾秀眉凝住,下意识阖上了
眼眸。
她对谢怀砚的话只当没听见。
谢怀砚修长指节掐了一下的同时,齿间用力,桃漾只得抱住他的后。颈,纤白指节按在他发间。
桃漾搬去存玉堂的行李是拂柳和白芦收整的,她问过她们,箱笼里根本没有香,她便只以为,待她来鹿鸣山见谢怀砚时,谢怀砚为了身体畅快自是会给她用,可他却说,鹿鸣山中没有——
桃漾尽力去配合他,让自己心无杂念。
月光渐渐清晰,洒落于面,桃漾蜷缩着身子侧躺在温泉池中的竹椅上,身上搭了件中衣以作遮挡,空谷有要事要禀,谢怀砚出了温泉池,待他再进来时,桃漾已从竹椅上下来,正在温泉池中清洗。
谢怀砚墨发披散于肩,在点点烛光下,面庞俊美,如月下仙人,他神色满足,眸光清润,站在岸上看着桃漾,待桃漾清洗好回身时,他才神色散漫的开口:“今夜别回去了。”
桃漾抬眸去看他:“不行,我只让人跟祖母说,在鹿鸣山少待片刻,”桃漾看了眼温泉池后的沙漏,低声:“已经晚了好些时候,该回去了。”她抬步往木梯边走,踩着木梯上了岸。
刚走至谢怀砚身前,就被他拦腰抱起在怀中,吻住她的唇,嗓音低哑:“我给了桃漾妹妹自由,几日不得见一回,还没要够。”今夜没有熏香,谢怀砚得了好处,心情愉悦,总是不能够。
桃漾:“祖母若问起该怎么办?”
“我来处理。”
桃漾只得不再说,被谢怀砚抱着回了卧房。
忙至夜深,月影西斜,窗外的鸟雀都已没了啼鸣,桃漾额间缀满薄汗,躺在枕上疲倦的阖上了眼眸。
谢怀砚见她呼吸匀称,已然是沾枕就睡了,不舍扰了她清梦,命人送了温水进来。
打湿绢帕,帮桃漾清理四周。
浓。白之物顺势而出……
谢怀砚再命人换了水,清理干净,取来清凉膏欲为桃漾涂抹,指腹沾染药膏后才注意到,虽然红成一片,却不似之前肿了起来,他沾了药膏的指节微动,再拿绢帕擦去。
他眸光意味不明,望着红瓣。
忽而温。热指腹触上,感受温。软,片刻,指腹收回,触在鼻间,轻嗅气息——
——
次日一早,桃漾起身下榻时,有婢女依旧是端了碗汤药给她递过来,黑乎乎的药汁,透着一股苦气,桃漾垂眸看上一眼,自婢女手中接过时眉头不觉间皱了皱。
婢女察言观色,开口道:“姑娘若是嫌苦,奴婢去给姑娘取碟甜糖来。”桃漾已强忍着苦涩一口给喝下,将汤碗递给婢女:“下回罢。”
婢女将手中汤碗搁在八仙桌上,对桃漾应了声‘是’,随后在妆奁前帮桃漾梳发,再说道:“下回的汤药应是就不苦了,医师说这补身子的汤药共分三副,姑娘已用完了第一副,之后的两副是温补。”
桃漾神思不宁,随口应了婢女一声。
片刻后,她乌眸一亮,侧首去问:“你说什么?”
她话语显得急切,婢女一时被惊的不知所以,只以为说错了话,吞吞吐吐道:“奴婢说,下回的——”桃漾打断她,再问:“你端来的,一直是补身子的汤药?”她看向八仙桌上那只被她用了干净的青玉碗。
婢女垂首回:“是,公子吩咐,特意给姑娘用来补身子的汤药。”桃漾面色霎时黯淡,咬紧了下唇,纤白指节不自觉的落在了小腹处,她一直以为每次与谢怀砚同房后,婢女端来的,是避子汤。
可若不是避子汤,为何只同房后才让人端来?
她再次看向这婢女,婢女悄悄看她一眼,见她指节落在腹部,回道:“这是阴阳相合后特给女子用来补气血的。”许久,桃漾对她淡淡应了声,问她:“你家公子呢?”
婢女回:“公子一早就出了鹿鸣山。”
桃漾没再言语,待梳洗过后,简单用了点吃食,就再抱了盆娇艳欲滴的鸢尾花往存玉堂回。
走在僻静的小道上,她心神不宁,思忖着上回来癸水是什么日子。早些年时,她也常记这些,只是后来,有杏枝每月里提醒着她,渐渐的她也就不再记着,如今虽想不起具体是什么时候。
却是也有近月余未来过癸水了。
想到这里,桃漾秀眉紧凝,差点没一头撞在一棵榕树上,回过神来后,她掐了掐掌心,快步往存玉堂里走。
——
桃漾回到存玉堂时,存玉堂里多了一头象。
正值晨起各房都来存玉堂请安的时辰,存玉堂里极为热闹,不止晚辈们围在这头象四周笑语声不断,就连谢老夫人也正被崔嬷嬷扶着摸抚象鼻子呢。
这头象不似之前谢老夫人寿辰时谢蕴送给老夫人的那头,身量还不高,白白顺顺的白发,一眼瞧上去就知是幼象,桃漾走上前去,只比桃漾高出半个头来,谢老夫人瞧见桃漾回来,招呼她近前,笑道:“可跟先生学会了如何饲养象么?”
桃漾侧首看了眼身侧温顺的小象,对谢老夫人颔首:“学了一些。”谢老夫人笑叹:“你二哥哥惯会给你安排活计,一会儿是让你帮他照料山中花草,一会儿又是让你帮他饲养这头小象。”
“不过是让你去鹿鸣山挑拣些花草,却又被他给逮了去,说让你日后每日晚间都要去鹿鸣山,帮他饲养这头小象,你可愿意么?”桃漾只知昨夜她未归,谢怀砚是让人教她饲养象,却不曾听他说日后每日晚间都要去……
她微微怔了神,谢老夫人问她:“漾丫头这是不愿去么?”桃漾扶住谢老夫人的手腕,莞尔道:“我才刚回来,未能陪在祖母身边几日,不舍得祖母。”谢老夫人摸着象鼻子,心情愉悦:“只夜间去鹿鸣山,白日里还在我跟前待着。”
桃漾温和应了声。
待存玉堂里和小象玩闹的晚辈们都散去,谢老夫人回了堂内坐下,一同陪着的还有府中几房的夫人以及晚辈中的几个孙媳儿,桃漾站在谢老夫人身后,默默的给老夫人捏着肩。
谢老夫人今儿极为高兴,脸上的笑都未停下来过,坐下后,就朝坐在右侧的一位孙媳儿伸出手来,示意她到跟前来坐,眸光往她腹部看了眼,叮嘱道:“如今有了身孕,定得把身子给养好了。”
今儿一早谢四夫人带着孙媳卢氏前来给谢老夫人请安时,桌前添了清茶,谢四夫人只道卢氏如今用不了茶水,将她已有两月身孕的事与谢老夫人言说,谢老夫人闻言心情大好,当即命人去库房挑选了好些补品给卢氏送去院中。
此时,谢老夫人与卢氏叮嘱着,随后不由笑叹:“四房添了喜事,我身边的两个丫头过上半月也要出嫁,可谓是三喜临门。”老夫人话落,各房夫人也跟着说起来,惧是些讨谢老夫人欢心的话。
谢老夫人身边除了桃漾,还有三个来自分支的姑娘一直陪着。
她口中所言的两个丫头是谢清和谢满。
谢清的亲事是在去岁就已定下的,大婚之日定在八月初二日。谢满的亲事则是谢老夫人寿辰那几日刚为她相看的,也与谢清同一天出嫁,若按正常的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来走,这门亲事怎么也该到了明年。
只是,谢满要嫁去的人家,家中祖父害了病,想以喜事来冲喜,好让祖父欢心,家中长辈与谢老夫人商议一番,本就是高嫁,谢老夫人也就应了下来,定在和谢清同一天出嫁。
一番热闹言语后,谢老夫人抬眸看向身侧的谢夫人,语气稍显严厉,问她:“怀砚的亲事你也上上心,”她顿了顿:“前些日子豫州的名门士族都来了淮阳,就没有一个合他眼的?”
当初,谢老夫人与谢怀砚提起让他尽快把亲事定下时,谢怀砚对她应了下来。谢老夫人只以为此次士族贵女皆来淮阳,亲事总能定下的,可到最后,依旧是未能如愿。
谢夫人神色温和回:“母亲放心,我正为他瞧着呢。”
谢老夫人轻‘嗯’了声:“他是长房嫡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迟迟不定下亲事终归是不妥,如今墨园里也清静了,他的亲事年前必须
得定下来。“王清若那时在谢怀砚的墨园气恼而回,虽说再未去过墨园,这件事却在暗里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
虽说谢老夫人觉得王清若太过傲气,也娇气,可既要定亲,墨园里的姬妾也该散了。
谢老夫人语气不容置疑的发了话,她身侧的卢氏卢双萱握住她的手,笑盈盈道:“祖母,如今我有了身孕,正想写封书信让我母亲来淮阳一趟,不如让她带上我七妹妹一起,正好也能有个伴。”
卢双萱出身范阳卢氏,她的七妹妹是豫州出了名的才女,卢双萱此言谢老夫人自是明了何意,对她笑道:“我记得上回见那丫头还是五年前,不觉间都长大了,正好让她也来,我见见她。”
正说着,卢双萱忽觉胃里不适,掩唇干呕了下,婢女急忙上前来递上痰盂,待卢双萱用了水漱口,身上舒服了些,谢四夫人就说起些女子有孕期间的反应,桃漾一直站在谢老夫人身后捏着肩。
面色越发泛白。
还是谢老夫人看了谢四夫人一眼,轻咳了声,示意她闭嘴,随后看向谢韵和桃漾,道:“你们两个先回罢。”桃漾和谢韵施礼退下,桃漾只听身后谢老夫人对谢四夫人训道:“你这张嘴!屋里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呢。”
——
桃漾回到她居住的厢房里,拂柳和白芦正在衣柜前收整衣物,瞧见她进来,拂柳上前给她添了杯茶:“姑娘脸色不太好,可是中了暑气么?”桃漾用了一口,对她摇头:“没,只是在屋里待的久了,有些闷。”
拂柳再问:“奴婢和白芦正为姑娘收整衣物呢,姑娘可要来瞧瞧么?”拂柳说的欣喜,桃漾回身看了眼,檀木柜里挂着的衣物皆是上好的苏绣锦缎,亦是当下最时兴的。
她当初来淮阳没有什么物件,这几日身上穿的也都是桓馥自阳夏给她送来的衣服,至于那日她来存玉堂给谢老夫人请安时带着的箱笼,都是秋霜在墨园里准备的,她一直未看过里面都有什么。
“不瞧了,”桃漾再用了口茶水:“我回榻上躺会儿,你们收整好,就各自去歇着罢。”说完,她就绕过山水屏风往里间卧榻去。
拂柳只当是昨日夜里她累着了,应了声不再言语。
桃漾上了榻后落下帘帐,待拂柳白芦出了屋门,自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她在鹿鸣山香苑里取来的几株花草。
香苑里花草种类繁多,有不少花草都可入药,她取来的月见草可用来避子。
而五行草,则可以用来滑胎。
桃漾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了身孕,只是癸水到了日子,适才在存玉堂里谢四夫人说的几种反应,她还占了一半。她心中更为不安,攥着荷包的指尖都要掐进皮肉里。
第35章 第35章你不会有孕
桃漾思忖良久,垂眸看着手中的月见草和五行草,若未有身孕,自是再好不过的,用了这五行草也无甚影响,若有了身孕,应是刚怀上不久,这几株草药足够了——
她不再犹豫是否再等上几日,看癸水会不会来。
将月见草和五行草都塞入口中,嚼碎咽下。
苦涩又清新的气息充满整个口腔,直到全部顺着咽喉而下,桃漾躺在枕上,等待着身体的反应。
半个时辰过去,桃漾心神忐忑的望着帐顶,身体未有不适,身下也未有湿黏,她心中缓缓松了口气,心神松下,在枕上躺了这么久,倒真的有了些困意,阖上眼眸睡了下去。
待至午时中,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平日里桃漾都是要陪着谢老夫人一道用膳的,拂柳见她迟迟不起身,就进了卧房来唤她:“姑娘——”
“姑娘——”
拂柳连唤了两声,才听到床帐内桃漾应了她一声,拂柳闻言就要上前来挂起床帐,只听桃漾哑糯的嗓音道:“先别过来。”
拂柳急忙止了步子。
床帐内,桃漾撑肘坐起身后,再检查了一遍衣服被褥,确定未有任何痕迹后,彻底松下心神,自己撩开床帐下了榻,问拂柳:“什么时辰了?”
拂柳回:“午时四刻了,奴婢见其他几位姑娘已去了老夫人那里。”桃漾应了声,梳洗过后,也去了老夫人的屋里用膳。
——
晚间,桃漾来到鹿鸣山时,谢嫣也在。
谢嫣白日里在存玉堂见到那只小象,极为喜欢,用过晚膳后,在院中闲待无事,就来了这里。桃漾和谢嫣在香苑里陪着小象玩了好些时候,天色已晚,谢嫣就回了府中。
桃漾住在碧月阁水榭内的厢房,沐浴过后就上了榻,躺在枕上,乌眸黑亮,盯着帐顶瞧。
谢怀砚来到这里时,卧榻一侧点着一豆烛火,他抬手挑开轻纱罗帐,入目娇靥清丽,冰肌玉骨。
桃漾闻声从枕上坐起身,乌眸明澈看向他,待谢怀砚在榻边坐下,将手中一直攥着的香囊递给他:“昨日便绣好了,怀砚哥哥瞧瞧是否合心意。”
谢怀砚垂眸看向桃漾手中的香囊,是那日在游廊下她画下的仙鹤图样,在蜀锦上被她绣的惟妙惟肖,冷白指节抬起接过,在鼻间轻嗅,里面除了清神去暑的龙脑、甘松外,还添了莲子香。
谢怀砚薄唇勾笑:“桃漾妹妹有心了。”
桃漾对他轻应了声,再拿过他手中的香囊,嗓音温软:“我帮怀砚哥哥系上。”她微微倾身,披散于肩的青丝顺势而下,如瀑布般滑至肩侧,垂眸认真的在他腰间系着香囊。
谢怀砚修长指节抬起,触在美人骨,将一泻而下的青丝拦挡住。
待桃漾系好了香囊,他指节挑动,将青丝抚至她耳后,桃漾抬眸看他,温和说着:“怀砚哥哥衣袖间的仙鹤不好临摹,这香囊可要好生收着,别被什么恶人设计了去让凶狗给咬的稀碎。”
卧房内寂静,烛火昏黄。
谢怀砚眸色幽深,与桃漾相对,他闻言眉心微抬,口中低声重复了那句:“恶人——”谢怀砚低笑一声,将桃漾按在枕上,吻。咬她的唇,他今夜在琼华园待客,少饮了些酒,淡淡的酒香气探入桃漾口中。
桃漾轻轻推他,谢怀砚离了她的唇,知她不喜酒气,声线暗哑:“沐浴过了。”他身上着的本就不是待客的衣服,发间还隐有水汽,桃漾知他沐浴过了,还是再推了他。
谢怀砚线条分明的颈间喉结滚动,眸光深邃看着她。
桃漾低垂下眼眸,咬唇低声道:“我怕会怀有身孕——”
谢怀砚吻在她眼睫上,低声道:“不会。”他抬起修长手腕给桃漾瞧:“这是颗避子珠,我日日佩戴于腕上,你不会有孕。”
谢怀砚未想过有子嗣。
桃漾眸光澄亮,盯着他腕上的避子珠瞧,抬手用指腹轻轻触了下,神色依旧很凝重,不过,她倒也没有怀疑谢怀砚的话,她不想怀有身孕,谢怀砚更不会让她有他的子嗣。
桃漾低声问他:“这避子珠还有么?”她抬眸看向谢怀砚:“我也想要一颗戴在腕上。”
谢怀砚在桃漾纤白手腕轻吻:“有。”桃漾再道:“在鹿鸣山中么?我想现在就戴上——”
谢怀砚不由失笑,在桃漾耳边戏谑道:“你是不知现在在做什么?”坚石一样砸在身上,桃漾怎会不知,谢怀砚气息灼烫,深深凝着她,桃漾不再吭声。
轻纱罗帐垂下。
窗外月色皎洁,透过窗牖细细碎碎洒进,映出帘幔相叠身影,如皮影戏一般,演绎着世间极乐——光影流转,在床帐上逐渐模糊。
桃漾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鹿鸣山中过夜,谢怀砚上回得了好后,要上一回又一回,没个够。以至于桃漾第二日起身时,浑身酸痛,在鹿鸣山待了好些时候,才往存玉堂回。
——
谢清和谢满的婚
期定在八月初二日。
还有整半月的时日。
谢夫人每逢夏日身子就略有不适,是以,她们两人的亲事由谢四夫人负责打理。如今,府中已开始热闹起来,往日里与她们二人交好的姐妹也都为她们出嫁做着准备,商议着送什么贺礼好。
谢老夫人对跟在她身边的姑娘向来不薄,与对待自己的亲孙女无甚分别,送贺礼的人自也不敢随便糊弄了事。
这日午后,谢老夫人休憩醒来,尚觉得困顿,就让她们几人各自去忙,她再眯上一会儿。桃漾刚一走出屋门,谢满就在身后唤住她,温声道:“桃漾姐姐,你可有事要忙么?”
桃漾对她摇了摇头:“满儿妹妹有何事?”谢满是当初留在淮阳谢氏的四位姑娘中样貌生的最好的一位,明媚艳丽,身量丰腴,面容生的亦极为和善。
她笑笑与桃漾道:“祖母最是喜欢吃桃漾姐姐做的莲子糕,我想让桃漾姐姐陪我一起去莲园里摘些莲蓬来,顺便再教教我这莲子糕的做法。”
她说着,神色微有沮丧的抿了抿唇:“我做的糕点总是有些不合祖母的胃口,如今我就要嫁人了,也好对祖母尽尽孝心。”
午后闷燥,桃漾也不是很想回厢房,对谢满应下:“成,取了竹篮咱们去摘些。”她们二人相伴,刚走出存玉堂,身后便跟上来一人,笑声问她们:“两位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谢韵走上前来,看着桃漾和谢满。
不等桃漾回她的话,谢满已先轻哼一声,面色不善的看着谢韵:“怎么哪儿都有你,我和桃漾姐姐去摘莲蓬。”谢满如此作态,谢韵倒是神色不变,依旧是挂了笑意:“正好我也无事,与你们一起。”
谢满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瞪了谢韵一眼,转身往她的厢房里回,丢下一句:“谁要跟你一起!”她们二人说了这么几句,桃漾面色清淡,只抬步往莲园的方向走,谢韵在原地站上一会儿后跟上桃漾。
两人坐小舟穿梭在圆荷间,站立左右两边,手拿剪刀挑选着个大籽圆的莲蓬,不多时,谢韵回身来看桃漾,与她道:“满儿妹妹向来有话直言,想是我送她的大婚贺礼她不满意,这才跟我生了气。”
桃漾垂首挑选着莲蓬。
谢韵继续道:“桃漾妹妹给她们二人送的是什么贺礼?”
桃漾回她:“是一对鸳鸯戏水的绢帕。”
谢韵赞道:“还是桃漾妹妹的心思巧,送了对寓意夫妻和睦忠贞不渝的鸳鸯。”说到这里,她没头没尾的宽慰起桃漾:“虽然竹陵桓氏的亲事退了,可祖母喜欢桃漾妹妹,日后定能为桃漾妹妹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桃漾将手中刚剪下的莲蓬搁在竹篮中,回身看向谢韵,莞尔道:“我与祖母相伴时日太少,还想留下再多陪陪她,”她在小杌子上坐下来,剥开一颗莲蓬,递在谢韵面前:“满儿妹妹和清儿妹妹都已定下了亲事,为何韵姐姐的亲事还未定下?”
谢韵也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莲蓬,笑道:“还能是为何,没有合心意的。”
桃漾轻笑:“韵姐姐的眼光高,定能觅得如意儿郎。”谢韵只讪讪笑了下,与桃漾说起些其他的,待摘满了一竹篮的莲蓬,两人往存玉堂里回。
桃漾将莲蓬搁回小厨房后,来了谢满的厢房。
她在雕花木门敲了几下时,谢满快步走了出来,神色略有慌乱。
桃漾轻笑与她道:“莲蓬摘来了,满儿妹妹还要学做莲子糕么?”
谢满闻言对她连连点头:“桃漾姐姐进来用盏茶,我换身衣服。”桃漾垂眸看了眼她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透着股秋兰香,桃漾对她颔首:“正好我也有些口渴了,在满儿妹妹这里讨杯茶吃。”
谢满进了里间换衣服,待她走出时,桃漾也已用完了一盏茶,两人一道往小厨房去。
忙活一通后,已到了酉时半,天幕微有暗沉,桃漾与谢满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屋里歇会儿,满儿妹妹把莲子糕端去给祖母罢。”
谢满知桃漾是何意,面含笑意,端起莲子糕,对桃漾道:“谢谢桃漾姐姐。”
在厨房里待了这许久,身上染了烟火气,还出了些薄汗,桃漾回到厢房后进了净室沐浴。
梳洗过后,陪着谢老夫人用晚膳时,谢夫人身边的婢女兰茵来到存玉堂,给老夫人行礼后,温声道:“鹿鸣山里那只小象如今在桂月园,夫人请五姑娘晚些时候去桂月园里走一趟。”
谢老夫人看向桃漾,慈和道:“既是在桂月园,你用过膳就去走一趟。”桃漾对谢老夫人点头,正好也用好了晚膳,起身和兰茵一道往桂月园去。
桃漾来到桂月园时,谢夫人正靠在一张檀木躺椅上闭眸休憩,有嬷嬷在她身后为她扇风,桃漾走上前对她见了礼,谢夫人缓缓睁开眼,神色温和,先是看了看桃漾,随后抬手往一片敞阔的草地上一指:“别看这小象年纪不大,脾气可坏着呢,适才喷了花嬷嬷一身的水。”
谢夫人让桃漾坐下,与她说说该如何饲养这小象。
桃漾也是早几日刚跟一位先生学得的,没什么自己的体会,只把先生教给她的再给谢夫人和她身边的人说上一遍。
待说了有一刻钟,谢夫人自躺椅上被花嬷嬷扶着起身,往宽敞的草地上走过去,桃漾也跟着,待走到跟前,这小象颇有灵性,抬起步子就往桃漾这里走,还温和的甩了甩鼻子。
桃漾抬手摸了摸它,它便把鼻子甩的更高了些。
谢夫人瞧着,不禁笑了,回身对桃漾道:“过两日我要带着它去城外走一趟,不如你也一道去。”桃漾闻言抬眸看向谢夫人,施礼道:“桃漾听夫人的。”
在桂月园里再待了会儿,天幕有些暗沉,谢夫人就让兰茵送桃漾回存玉堂,刚走至桂月园的门前,正遇上前来桂月园的家主谢蕴。
桃漾屈身见礼。
谢蕴面容和善,眉目刚正,身上虽透着身为家主的威严,却并不让人感到畏惧,他对桃漾颔首,本是已走出了一步,却再侧首看了眼桃漾。
这就是阳夏谢氏的五姑娘。
那日,竹陵郡的桓四郎寻过来,说了一番那样似是而非的话,虽他心中明白他儿是如何性情的人,却还是问了他几句。
他有意扶持分支,看中了谢澜,让他儿子入了谢氏家塾,女儿也留在了母亲身边,她身有不适,留她在墨园住了几日。谢蕴回过身来,隔得很远就听到了大象的哞哞声,朝着自己夫人走去。
——
桃漾刚回到存玉堂,朦朦胧胧的细雨就从天而降。
拂柳铺好床褥后,上前问:“姑娘可要洗漱上榻么?”桃漾在桌前用了口凉茶,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对拂柳道:“时辰还早,我出去走走,你去满儿姑娘屋里走一趟,问她是否要一起。”
拂柳应声就去了。
片刻后,她再回来与桃漾道:“姑娘,满儿姑娘出去了,不在屋里。”
桃漾搁下手中杯盏起身:“咱们自己出去走走。”拂柳急忙撑开伞陪着。
外面的雨落的不大,如羽毛似的轻盈。
如今府中三喜临门,已处处高挂起大红灯烛,在雨雾中极为亮眼,桃漾慢步往存玉堂后的水榭处走,待走到一处游廊下,她坐下来,肩膀轻轻靠在廊柱上,眸光清淡,吹着晚风。
拂柳跟在她身边,见惯了她这样,也就没吭声,只隔得她有一些距离,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个时辰府中的姑娘郎君们不是在琼华园里设宴,便是去了鹿鸣山中闲走,这里极为清静,桃漾发了会儿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拂柳,开口道:“晚膳用的鱼羹有些咸,去提壶茶来。”
拂柳闻言,朝这四周看了眼,此处位于谢老夫人的存玉堂后,平日鲜少有人来此,府中外客更不会走到这处来,她对桃漾颔首:“奴婢这就去,姑娘稍等。”拂柳说完,撑伞就去了。
第36章 第36章就不怕被人瞧见么?……
夜色宁静,雨声都是静谧无声的。
桃漾依旧靠在廊柱上,不多时,离得这处游廊二十余步远的一片紫薇花树下,传来几声女子的说话声,清婉软柔,含着娇嗔:“还有十来日我就要嫁人,舟哥哥就眼睁睁看着么?”
女子侧过身去,带动着身前的枝叶晃动。
男子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劝哄:“我如此喜爱满儿妹妹,怎舍得让妹妹嫁给别人——”他语气哀怨,深叹一声:“这些日子我想尽了法子,昨儿还去了墨园求二哥,可亲事已定,谁也改不了。”
谢满对他轻哼一声。
随后嗓音里带了湿润:“舟哥哥这么说是何意?今儿与我在此相见,是为了诀别?”谢满是直性子,说着抬步就要走,被谢舟再攥回怀中,紫薇花树下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男子女子沉闷的呼吸声。
“我岂是这个意思,满儿妹妹已是我的人,我自是会对妹妹负责,我已想好了,若到妹妹成婚那日依旧寻不得法子,我就去劫亲!”谢舟说的坚定有力,丝毫不作假。
谢满哭着问他:“劫亲?那劫了亲之后呢?舟哥哥要带我去哪儿?”
谢舟回她:“先把这桩亲事给坏了,之后我再与父亲母亲周旋。”谢满听他说着心里不太踏实,再问他:“事情可行么?舟哥哥可都安排妥当了?”她凝眉叹气:“亲事坏了,我的名声岂不也坏了,日后——”
谢舟打断她的话:“我定会对满儿妹妹负责的。”他再道:“我今日来就是跟满儿妹妹说这件事的,待我回去,立即着手安排,到时就在出城门三十里外的小望山附近,满儿妹妹当稳住心,别被惊着了才是。”
谢满犹豫片刻,对他点了头,还是不安心的道:“若是有人替我去嫁就好了——”
花树后,随之而来,则是越来越沉闷的呼吸声。
对于分支教养在谢老夫人身边的姑娘的亲事,谢老夫人向来尊重她们自己的意见,谢满一直与谢舟相好,没打算着嫁人,这门亲事原本也不是她的。
谢老夫人过寿辰时,各士族子弟都来了淮阳,那日琼华园内,一群姑娘们赏玉兰花,谢韵瞧着好看,就折了几枝含苞待放的给谢老夫人送去,正巧经过海棠花树边,有一公子隔着层层叠叠朦朦胧胧的花树瞧见她。
只觉见到了天上的仙女。
一时心动,绕过花树前去跟她,可这公子对府中不熟,却是给跟丢了。
到了第二日,他心中始终不忘那道抱着花枝的倩影,就随了其母前去谢老夫人的存玉堂,想觅得佳人,可那日谢韵并不在存玉堂,还是后来她回去时,有人悄悄和她说了这件事。
谢韵早已有了心上人。
不愿嫁。
待到第二日,她约了谢满前去琼华园,与谢满道:“这玉兰花开的好,祖母定然是喜欢,满儿妹妹不妨折了去给祖母送去。”谢满没那么多的心思,当即便折了几枝抱在怀中往存玉堂里走。
正巧再遇上那位公子。
谢满本就是留在老夫人身边这些姑娘里样貌生的最好的一个,这公子只一眼,便坚定认为谢满便是昨日让他一见倾心的姑娘,当即就寻了他母亲前去谢老夫人面前说亲。
谢满当时直言不想嫁人。
可那公子手中却有她亲手绣的荷包。
之前已有了谢沅败坏谢氏门风之事,伤了谢老夫人的心,如今谢老夫人眼里见不得这种事,当即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
既是定下,这门亲事任凭谁再去说,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为此,谢满一连哭了好几日,最后想明白,那荷包只有谢韵在她屋里见过,跑去谢韵屋中将她大骂一顿,之后,见到谢韵就要瞪上一眼,恨她恨的恨不能喝她的血。
桃漾在游廊下站起身,往存玉堂的方向回,走至游廊另一侧时,正巧拂柳手中提着茶壶撑了伞过来,桃漾与她道:“雨天的风太凉,不吹了,回去罢。”拂柳应是,上前来为她撑伞。
——
第二日一早,谢夫人来存玉堂给谢老夫人请安时,与老夫人说起:“母亲,颍川郡的庾夫人给我来了书信,说是早些日子她儿为她在淮阳城外小望山购置了处别苑,那别苑里有活水泉,正好可医她经年的腿疾,后日就要到淮阳。”
“正好小望山别苑是咱们谢氏的产业,我与她在闺中时便是好友,也去那里与她说说话。”
谢老夫人闻言对她颔首,只道:“士族间是该常来往,既是庾夫人给你来了书信,你只管去便是。”谢夫人抬眸看了眼老夫人身边的桃漾,再道:“漾丫头初来淮阳,也没去闲逛过,不如我带上她一道?”
谢夫人这话也算是说在老夫人心坎上了。
她这几日正有此意,想带桃漾多出去走走,她自幼生活在阳夏,见识眼界自是都不如淮阳本家里的姑娘,偏桃漾又总能处处得她的喜欢,如今谢沅嫁了人,剩下的这三个里,谢韵太过讨好。
谢清性子温吞,话少。
谢满又是个实心眼,直肠子。
唯有桃漾,最知分寸,最懂她的心思。
言谈举止皆恰到好处。
谢老夫人对谢夫人道:“让漾丫头出去走走也行。”她看向桃漾,笑道:“待上几日若是不习惯,就再回来。”
桃漾莞尔:“听祖母的。”
——
墨园景色四时皆好,夏日犹为繁茂。
翠鸟啼鸣,蜂蝶嬉戏。
申时末,云层遮日,墨园后院高山上,林木葱郁,果香四散,清风拂过,极为沁凉。
谢怀砚午后回到墨园,和几位好友一同上了高山,有两三人在山中登高望远,他和荀氏大郎君待在山间水榭品茗对弈。
山间清幽,泉水淙淙,只余冷玉棋子落在棋盘的清脆声响,四周静谧,好生悠闲惬意。
棋子再次砸在玉盘上时,空谷轻步走了进来,低声回禀:“公子,六郎君在外求见。”
谢怀砚闻言再落下手中黑棋,神色平和道:“让他先回,晚些时候去我书房。”空谷垂首应是,出了水榭。
不多时,水榭内的宁静再次被打破,谢舟神色急躁凝眉大步走进,直到踏入水榭的雕花木门,才瞧见落座于谢怀砚对面的荀氏郎君,他一时止住步子,神色不安,欲言又止。
昨日他就去了鹿鸣山见谢怀砚,可惜,无功而返。
他只以为今日二哥是不愿见他,这才急躁的闯了进来,未料想二哥这里当真是有客人。
谢怀砚抬眸看他一眼。
谢舟被他看的适才的急躁全无,只见礼道:“二哥。”他心中轻叹,再道:“我不知荀大郎君也在,扰了二哥清静。”他说完,欲抬步离去,谢怀砚开口唤住他:“既是来了,说罢,何事?”
谢舟被他一问,自然是想说,可,可这里有外人。
他不敢言语。
谢怀砚再落棋,冷声对他:“不是急么?”他这副神色已是不悦,谢舟回道:“没什么急事,是我心性太过急躁了。”他说完,再次见礼,离开了水榭。
若能光明正大的将他和满儿妹妹的事给解决,谢舟是一万个不肯劫婚的,那只是万不得已时的退路,而如今,似乎只有那条退路可走了,谢舟垂头丧气的沿着山间小径往山下走。
他心神不宁,只不住的迈步走,迎面走来了人也不知,还是谢老夫人先清了清嗓子,问他:“这是怎么了?撞树上咯!”谢老夫人中气十足,把谢舟的心神给拉回,谢舟猛的回神,抬眸看过去,低声唤了声:“祖母。”
谢老夫人午后起了来山中走走的心思,就让桃漾和谢韵陪着她一道来了墨园,她看着谢舟怀中抱着的厚厚一本大册子,再问他:“你不在家塾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怀里抱的又是什么?”
谢舟垂眸看了眼,讪讪道:“是谢氏族规,二哥让我回去抄上十遍拿给他。”谢老夫人闻言不禁笑了:“你这是又犯了什么错,得罪了他?”
谢舟哪里敢说,只道:“也没什么,是我性子太不沉稳了。”他没心思跟谢老夫人在这山间
闲聊,施礼后便道:“孙儿不扰祖母上山观景的兴致,先回了。”谢老夫人闻言也没再说,任他去了。
谢老夫人在这山中悠闲散步,来到水榭时,谢怀砚与荀大郎君的棋局已结束,水榭内正摆开宴席,锦衣华服的郎君们分散坐开,饮酒谈笑,极为风流。
得知谢老夫人来了这里,诸士族公子皆起身出了水榭,来给谢老夫人问安。
之后,再都回了宴席上。
谢怀砚陪在老夫人身侧,神色平和:“祖母来了墨园,怎不让人说上一声,也好让我去山下陪祖母一道在山中走走。”
谢老夫人轻笑:“不过随意走走,我也走的累了,就在这里歇会儿吧。”谢老夫人来了另一侧的厢房内,谢怀砚命人添了茶备了点心,谢老夫人靠在躺椅上,抬眸再往窗外水榭边看了一眼。
水榭四面窗牖皆是大敞开,里面景致一览无余。
适才谢老夫人她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每位郎君身侧皆有一貌美女子在身侧侍奉,谢怀砚也不例外。
谢老夫人朝水榭边望过去一眼,谢怀砚给她添了温茶,开口道:“祖母莫多心,不过是婢女斟酒。”谢老夫人闻言没接他的话,只扯了别的话头与他随意说着。
随后对桃漾和谢韵道:“你们姑娘家年轻,体力好,不用在这陪我,去玩罢。”桃漾和谢韵一道出了水榭,谢韵与她道:“二哥哥墨园里的这座山中水流极多,不远处就有小瀑布,桃漾妹妹可愿去瞧瞧?”
桃漾只之前来过这里一回,对这里并不熟悉,闻言对谢韵颔首:“听韵姐姐的。”两人沿着石子小路闻着水声,没一会儿就瞧见了自高处垂落而下的清泉水,水声哗哗,带动着阵阵清凉。
瀑布右前侧就有一八角凉亭,特意用来歇脚赏景的,桃漾和谢韵在亭子里坐下,用些茶水,说些闲话。
过上一会儿,谢韵起身往瀑布跟前走,想近前去瞧,桃漾依旧坐在古亭里,单手托腮,抬眸望着清泉水下落。她正瞧的出神,眼前忽闯入一道高大身影,薄薄一层酒气扑面而来,将瀑布给遮挡。
桃漾收回撑着的手肘抬眸,谢怀砚眸光温润,问她:“想什么呢?”他捞起桃漾的手腕,自怀中取出一颗菩提珠,桃漾回过神后,歪着脑袋侧过谢怀砚朝瀑布前望过去,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韵姐姐在呢。”
她刚抽出一半,再被谢怀砚握在手中,将菩提珠套在她腕上,温声道:“不是急着要么?”桃漾收回眼眸看向手腕间,已被谢怀砚戴上了一颗和他腕间一样的菩提珠,她再次将手自他手中抽出,轻声道:“也不急这一时。”
她说完,就在石桌前站起身,眸光一直往谢韵走出的方向看着,谢怀砚薄唇勾笑,神色散漫,上前揽住她的腰走进八角古亭后的假山石后,桃漾刚开口:“谢怀——”就被他堵住红唇,按在假山石上。
待他尝了个够,桃漾面靥桃红,呼吸微喘,推他:“怀砚哥哥就不怕被人瞧见么?”谢怀砚不置可否,再从怀中取出一只手心大小的檀木盒,将一对红玉镶翠耳珰自内取出,嗓音微哑:“我帮桃漾妹妹戴上。”
这对耳珰与他之前在这山中水榭送她的那副一般无二。桃漾抬眸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对送与她这对耳珰如此执着,桃漾没有问他,只抬手将耳后青丝揽起,侧过身去让他帮她戴上。
青丝拢起,肩颈雪白,谢怀砚俯身,动作轻慢帮她戴在耳垂。
他直起身,垂眸看着桃漾,眸色幽深,桃漾抬眸与他相视,随即转眸,与他道:“这对耳珰是上好红玉,虽是好看,我却没有与之相配的首饰,倒显得它孤零零一个了。”
谢怀砚闻言轻笑:“桃漾妹妹若想要,等会儿去墨园,让秋霜带你去库房,有喜欢的都可留着。”桃漾对他应声:“我要那么多做什么,挑上一副与之相配的就是了。”
谢怀砚再将她揽在怀中,微凉指腹落在纤白后颈,拖住后脑让她扬起下颌来:“明日去城外别苑,也该备上几套首饰,你自幼生活在阳夏,难免不被人轻看,士族妇人在一处,看的不过言谈举止、衣物首饰。”
桃漾在他怀中点头,带动的耳边玉坠轻颤。
她侧首往古亭望过去,低声道:“祖母还在水榭,别让她等久了。”
谢怀砚眉心微抬,宽大手掌拖住圆润的臀将桃漾抱起,嗓音微哑:“再待会儿——”他俯身含住红唇,撬开唇齿,探。入其中,软舌相缠——直到八角古亭内传来脚步声,谢韵瞧见古亭下不见人,就唤了声:“桃漾妹妹——”
桃漾闻言心中一紧,抬手再去推谢怀砚,却被他在臀上狠狠捏了一下,桃漾差点发出声,狠狠咬在他肩上——
——
桃漾回到水榭时,谢韵已经在陪着谢老夫人了,见到桃漾回来,谢韵笑问她:“桃漾妹妹去哪儿了,我回来时见你不在亭子里,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应,若再不回来,祖母就要命人去寻你了。”
桃漾出了假山后,在水流边整理了青丝,也往脸上扑了些水,此时面颊不再染红,神色正常道:“我瞧见水流里有鱼儿打挺,就跑过去瞧了瞧,那鱼儿顺着水流往下游,我一时没注意,就跟着它一直往下游走了。”
她走上前,再道:“让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笑道:“这里是谢府,又是你二哥哥墨园里的高山,倒是不担心有什么恶人,只怕这到处是水流的,你一不小心摔了跤。”她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咱们下山罢。”
桃漾上前扶住谢老夫人,和谢韵陪着一左一右的往山下去。
——
晚间的时候,桃漾让拂柳跟着再来了墨园。
谢怀砚并不在,秋霜上前来给桃漾见礼,引着桃漾往墨园后院的一大间库房里走去。
从前谢怀砚的墨园里住了好些女子,因此,士族中讨好依附他的人没少送些珠宝首饰和衣物,秋霜手中提着灯,推开库房的房门,命身后跟着的婢女将博古架上摆放着的檀木盒一一打开来。
与桃漾道:“箱笼里装着的都是金银俗物,这些檀木盒中放的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首饰珍宝,姑娘有何喜欢的,尽管挑便是。”
桃漾在打开的檀木盒前挨个瞧了瞧,盒内之物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上好的红玉髓,和硕玛瑙,以及黄玉制成的步摇,她一连看了几个,似是都不太满意,往适才秋霜说的箱笼前看过去,开口道:“这些也都打开罢。”
秋霜闻言有些始料未及,不过,既然桃漾开了口,婢女也上前一一打开。
这些箱笼里入目却如秋霜口中所言,尽是黄白之物,桃漾走上前,一连在箱笼中取了六支纯金雕刻的金钗,金镯,以及一条金玉腰带,随后,再取了一套金玉镶嵌的首饰,拂柳跟在她身后,都抱在怀中。
秋霜在一侧看着,眸中露出不解来,却也未有多言。
最后,桃漾共挑了八套金玉首饰,送给了秋霜一套,再给拂柳白芦各一套,剩余的她都留着,也在博古架上随意选了一套红玉髓的首饰,才和拂柳挑灯回了存玉堂。
拂柳和白芦得了这样的金玉赏赐,自是心中欢喜,这一套首饰,怕是她们在谢氏做活做上一辈子也挣不来,只是,拂柳在榻边点香时,还是问桃漾:“姑娘,那么多的高雅之物您不要,为何选了这些金玉之物?”
拂柳在谢氏也待了数年,这些士族公子女郎,自幼锦衣玉食,穷奢至极,最好高雅而不喜俗物,她未料想到桃漾平日里的一应习惯惧是清雅的,竟是挑选了这些。
桃漾躺在枕上,轻声问她:“我戴这些不好看么?”拂柳以为她说错了话,急忙认错:“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多嘴了——”拂柳见桃漾面上依旧温
和,并未生气,再道:“姑娘样貌生的绝丽,自是戴什么都好看的。”
桃漾回她:“首饰不过是点缀,簪在发间好看便成,比起只论高雅,雅俗共赏岂不更好?”拂柳闻言连连点头,给桃漾落了床帐,只留榻边小几上的一盏烛火。
过上一刻钟,桃漾隔着床帐往窗外瞧,见拂柳于夜色中出了存玉堂。
第37章 第37章不给吃么?
翌日一早,拂柳为桃漾梳发时,桃漾簪了那副红玉髓制成的步摇,用过早膳后和谢夫人一道坐马车出了淮阳城。
淮阳城外三十里,小望山附近,惧是敞阔华丽的士族别苑。
颍川庾氏在此地共购置三处,皆与谢氏的别苑相挨,庾夫人昨日就已到了这里,桃漾陪着谢夫人下马车时,庾夫人正迎在门前。
她与谢夫人早在闺中时便是好友,两人见面自是一番寒暄。
谢夫人眉目含笑:“你来了淮阳,反倒是让你在门前迎我,”她轻叹一声:“实在是昨日府中有些事未交待妥当,不然怎么也得我来设宴款待你。”庾夫人生了张满月脸,颇显大气,与谢夫人笑道:“你我之间,哪有那么多的说法。”
一行人进了别苑,绕过照壁假山,再行上山石小路,过荷塘上游廊,才来到花厅落座。
谢夫人膝下只谢怀砚一子,身边未得一个女儿,今儿来此也只带了桃漾一人,待落座后,庾夫人将目光落在桃漾身上。
桃漾神色清淡,极为端淑对庾夫人见礼。
她今儿身上穿的是秋霜搁在箱笼里的蜀锦绣蝶锦衣,发间所簪亦是上好之物,本就生的容貌清丽,这般一打扮,明眼人一瞧,便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士族女郎。
庾夫人瞧着欢喜,对谢夫人道:“不愧是淮阳谢氏教养出的女郎,哪哪都让人瞧着欢心。”她再瞧着桃漾,只觉有几分眼熟,似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出。
庾夫人身边也跟了一位女郎,是她的次女,礼尚往来,谢夫人自是也对庾六姑娘夸赞一番。
桃漾在这里少待了片刻,谢夫人就让她陪着庾六姑娘去了隔壁谢氏别苑,去和那头小象玩。她们两人走出去,庾夫人再瞧了眼桃漾的背影,问谢夫人:“从前怎未见过这丫头?”
谢夫人笑回:“她之前生活在阳夏,今岁刚来了老夫人身边。”这话一说,庾夫人也就明白了,原来不是淮阳谢氏本家的女郎,是出身阳夏谢氏分支。
庾夫人神色微变,垂眸用了口茶。
说起阳夏谢氏,倒也戳了下她的心窝子。
她夫君,如今的颍川庾氏家主,曾与桓馥定下过亲事。
她只听闻,当初他夫君对桓馥极为上心,隔三差五的就往竹陵郡跑,殷勤的不能行,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桓馥无心于他,这门亲事后来也不知为何就散了。
可如今无论在何处提起,暗地里都要道上一句她夫君对桓馥的痴情。
这桩坊间闲谈,谢夫人自然也是知晓的,见说起了庾夫人的伤心事,就转了话头,说起些别的来。
——
桃漾和庾六姑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两个人在别苑里牵着小象玩了一下午,直到晚间一起用过晚膳后才散开。
庾六姑娘喜欢这头小象,一连几日都拉着桃漾陪她,把相邻的两座别苑都逛了个遍,这日夜里,桃漾用过晚膳后去净室里沐浴,出浴桶时身下忽觉一暖,垂眸看去,却是来了癸水。
此次来城外别苑,她只带了拂柳一人,开口唤她:“拂柳,取月事带来——”拂柳正在外间的衣柜前取寝衣,闻言,急忙取了月事带来。
桃漾来了癸水,是以,第二日庾六姑娘再寻来的时候,她躺在贵妃榻上,面色泛白的捂着腹部,庾六姑娘见她如此模样,也不好再打扰,在这里待了片刻,便离去。
桃漾不舒服了一晌午,午膳也未用,下午的时候倒是舒坦了些,倚在迎枕上随手翻看着本书,过上有一盏茶的时辰,唤了拂柳来与她道:“前天和庾六姑娘一道在后山脚下吃的桂花圆子不错,你去买上一份来。”
拂柳闻言应是。
桃漾再道:“脚快些,我现在吃不得凉,想吃热些的。”拂柳本是温顺的眉目有了一瞬的低沉,随后急忙就去了。
待她回来,桃漾起身坐在八仙桌前用着桂花圆子,再与拂柳道:“没想到山脚下的村子里也能有这般的好手艺,改日可与那位阿婆请教一下做法。”
拂柳听到桃漾这样说,面上露出笑意,道:“那处村庄名便是桂花村,村里的人以桂花做点心、酿酒,手艺都很不错。”桃漾拿着汤勺往口中送了一颗小圆子,神色好奇的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拂柳直言回:“姑娘,我家就在桂花村后的陵水镇上。”桃漾闻言轻笑了下:“你之前说过,我倒是给忘了。”
拂柳道:“姑娘既喜欢吃这桂花圆子,明儿我再去给姑娘买时跟阿婆要张方子就是了,阿婆人很好的。”桃漾对她颔首,没再说什么,只垂眸用着桂花圆子。
夜里,桃漾上了榻后,倚在迎枕上问拂柳:“左右我也还不困,你不如与我说说你们镇上的事。”拂柳知她有好听趣事的习惯,就在榻边与她说了些,最后,桃漾问:“这镇上都有做什么营生的?”
镇子不大,拂柳虽如今不常在这里,却也都清楚的很,几乎要将整条街上做营生的铺子都给桃漾说了个遍。
临近亥时,桃漾不再听,拂柳上前来给她落床帐时,神色犹疑,欲言又止,桃漾背过身躺下去,并不看她,只道:“熄灯罢。”她话语中显得困顿,拂柳到了嘴边的话再咽了回去。
待到第二日一早,拂柳服侍桃漾梳洗时,桃漾问她:“面色怎如此差,可是昨夜没歇好么?”拂柳一边帮她梳着发一边道:“没,只是夜间醒了好几回。”
拂柳自来到城外别苑,这些日子一直便是心神不宁的。
尤其是早几日桃漾和庾六姑娘总是往后山脚下去,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已有半年未归家了,上回她爹去谢府见她,说她娘害了病,一直总是不好,拂柳想回家瞧上一眼。
而且,桃漾给了她一套金玉首饰,太过贵重,留在身边她心里总是不安,想送回家中去,可此次来城外别苑,在桃漾身边侍奉的,又只有她一个,就算是夜里桃漾睡下了,她也不敢擅自回家中。
这几日,当真是折磨的她不行。
桃漾侧首看着她,温声问:“可是想回家了么?”这句话直问到拂柳心坎上,若是早几日桃漾这样问她,她定然是说没有,也会在心里自觉生出警惕来,此时却心神沉重的对桃漾点了点头:“奴婢已有好些日子未回过家了。”
桃漾与她道:“那你便回去待上两日,你父母姐妹定也是极想见你的。”拂柳闻言,眉眼间再生犹豫:“可,可我若走了,谁来侍奉姑娘呢?”
桃漾抬眸往院中看过去:“那不是还有两个洒扫丫头,让她们侍奉我也是一样的,”说到这里,她再抬手给拂柳指了指:“这别苑内四处都有家仆把守,你也不必担心有坏人来。”
拂柳闻言,也抬眸往院中看过去,公子让她好生陪在姑娘身边,她只回去一日,别苑里这么多人在,定然不会有事的,她对桃漾跪下道谢:“奴婢谢姑娘体恤,我只回去一日,明儿一早就回来。”
桃漾对她颔首,没再说什么。
待拂柳挎着包袱回了陵水镇,桃漾随意带了一个洒扫婢女出了别苑,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仆,她四处闲逛,最后也来到桂花村后的陵水镇上,进了一家成衣铺,再出来时,跟在身边的洒扫婢女已不见。
午时的街市上热闹,因着附近都是门阀士族的别苑,镇子上不但酒楼茶馆一应俱全,车马也极为拥挤。婢女和家仆寻了近小半个时辰寻到桃漾时,她正坐在茶馆的二楼窗边,听着说书先生说书。
瞧见他们急切的寻来,乌眸明亮,似是不解:“怎急成这模样,我不过是口渴了,来这里用盏茶,顺道听会书。”婢女不言,只垂眸请罪:“是奴婢笨拙,陪姑娘瞧着衣服就能把姑娘给
跟丢了。”
桃漾对她轻笑:“哪是你笨拙,我在成衣铺里寻了你好久,也未寻到呢,想来是铺子里人太多。”婢女见她神色温和,便不再言语,两个强壮家仆见她人好好的,也退至远处,默默守着。
回到别苑,桃漾没有再出门,第二日谢老夫人也坐马车来了这里,她就一直陪在谢老夫人身边,直到谢清和谢满出嫁的前一日才坐上马车再回了淮阳谢府上。
谢满和谢清都在存玉堂里出嫁,这日的存玉堂极为热闹,虽是庭院敞阔,却也是难有下脚之地,府中晚辈们不是围在谢老夫人身边,就是在谢满和谢清的厢房里与她们说些恭贺的话。
桃漾在存玉堂里待了两个时辰,待天色渐暗时,与谢老夫人禀明要去鹿鸣山,谢老夫人身边孙儿孙女围的满满当当的,只随口应了她一声,再没问她。
那头小象自回到府上就被人牵去了鹿鸣山,桃漾手中提着小象的用具,独自一个沿着府中小道往鹿鸣山中去,如今府中人都聚在存玉堂,别处显得格外寂静,她慢步走着,行至一片石榴林时,却迎面遇上已有了身孕的卢双萱在这边闲走。
她身侧陪着的是一位眼生的女郎。
身着蜀锦绣金线锦衣,发间簪玉钗,举止温雅,眉目清秀,端的是士族女郎的清高自傲。
桃漾与她们上前互相见礼,心中已知这位女郎应就是那日在存玉堂内卢双萱口中所言她的七妹妹。桃漾听谢嫣说起过,这位女郎才华极盛,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止样貌生的好,身份贵重,更是豫州闻名的才女。
见礼过后,桃漾便继续往鹿鸣山中去。
日暮红霞,晚风阵阵,桃漾来到碧月阁时,天幕已完全暗下,碧月阁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谢怀砚一袭墨绿锦袍,气度矜傲,长身玉立,正站在亭下一方檀木桌前,修长指节落在一张乌木古琴上。
桃漾走上前,对他唤了声:“怀砚哥哥。”
谢怀砚闻言侧首,点墨眸光在桃漾面上扫过,指节间依旧拨动着琴弦,嗓音平和与她道:“回来了。”桃漾对他轻轻‘嗯’了声,走至他跟前,垂眸在乌木古琴上看了一眼。
她在府中这许久,虽知他的墨园里名琴无数,他亦作得一手好琴,却从未见过他有今日这般的兴致抚弄他的琴。
谢怀砚神色散漫,温声问她:“懂琴么?”
桃漾轻轻摇头:“不懂。”
谢怀砚不再问,示意一侧的空谷将琴抱走。
待空谷下去,他抬手将桃漾揽在怀中,神色温和问她:“在城外别苑待了数十日,桃漾妹妹都做了什么,与我说说。”他问的随意,若非桃漾此刻在他怀中,真像是兄长对妹妹的关怀。
桃漾想了想:“每日上山下山,和庾六姑娘牵着小象玩,之后祖母去了别苑,就一直在祖母身边侍奉着。”桃漾说完,看向另一侧檀木桌上摆放着的吃食,碗筷都还未动,开口问他:“怀砚哥哥是还未用晚膳么?”
谢怀砚对她颔首:“隔了数十日,倒是有些念桃漾妹妹做的莲子糕了。”
桃漾回他:“明日给你做。”
谢怀砚薄唇勾笑,微凉指腹在她红唇上按下去:“你倒是会躲懒,现在做也不迟。”
莲子糕做起来虽不麻烦,可桃漾这会儿不愿做,抬眸看着他:“午后在满儿妹妹和清儿妹妹那里热闹了许久,有些累了。”
谢怀砚不再说,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既是累了,去温泉水里泡一泡,可解疲乏。”
桃漾回身往温泉池瞧去一眼,对他摇头:“下了温泉池,有更累的。”
谢怀砚闻言不禁失笑:“几日不见,倒是学的牙尖嘴利,莲子糕不给吃,”他盯着桃漾,俯身贴在她耳边,在她粉红耳垂轻咬:“你也不给吃么?”
桃漾被舔。舐的耳垂酥痒,在他怀中侧首,抬手在桌上取来杯盏用了口茶,乌眸明亮,问他:“明日满儿妹妹和清儿妹妹出嫁,三郎君和五郎君送她们出淮阳十里,怀砚哥哥明日也会在府中么?”
谢怀砚垂眸看着她:“明日还有公务处理。”这种事本就麻烦不到他,他也向来对这些事无心过问,见桃漾问起,他眉心微抬:“问这个做什么?”
桃漾再用了口茶,随口道:“你若是在府中,待送走她们,我就去给你做莲子糕吃,若是不在,我便先回屋中歇着,晚些时候再做。”她在谢怀砚怀中乖乖的说着,面靥清丽,神色温柔。
嫣红唇瓣一张一合,露出香软小舌,清香袭人,谢怀砚修长指节插在发间,拖住她后脑,薄唇吻上,吮。吸香舌入口,一番旖旎亲吻——桃漾被他吻的眸光潋滟,气息微喘,抬手推他的肩:“我先去温泉池里泡会儿解解乏,怀砚哥哥晚会儿再下来。”
她身软如水,情动面红。
谢怀砚眸色晦暗,哪里肯放她走,他嗓音低哑:“一起——”
第38章 第38章公子娶了妻后,打算如何……
话落,他拦腰抱着桃漾下了温泉池,还顺道熄灭了几盏明亮灯烛,瞬时间,温泉池内明晃晃的活水泉变得昏黄旖旎。
水波涟动,四周静谧,山水屏风后,谢怀砚将桃漾放在竹榻,以齿咬去她身上衣衫,刺目的白皙映入眼前,勾动心弦,旖旎情动——
谢怀砚今夜似是很没耐性,只侍。弄片刻,便抵。开了桃漾的膝弯。
衣衫漂浮于水面,随暗夜而动。
桃漾身上仅有一件淡绿色绣莲小衣,夏日暗夜中,晚风微凉,拂在身前。
折腾好些时候,沐浴过后,谢怀砚抱着桃漾回了水榭卧房。
桃漾身上绵软,躺在枕上蜷缩成一团,身上犹有轻颤,谢怀砚在身后餍足的揽住她,指腹微凉在她纤柔腰肢按揉,桃漾微微掀开眼皮,乌黑睫羽来回扑动几下后,嗓音哑糯道:“公子的琴,我不懂——”
床帐内静谧,过上片刻,她再道:“府中来了懂琴的女郎,日后公子身边不再只是我一人。”桃漾侧过身来,乌眸明亮在月色映照下与谢怀砚眸光相对,神色清淡问他:“公子娶了妻后,打算如何安置我?”
她嗓音问的轻,却带着浓浓的不解。
谢怀砚神色平和,淡淡开口:“我自不会亏待了桃漾妹妹。”桃漾乌眸依旧看着他,凝视许久,在他怀中缓缓点头,随后再侧过身来,背对着他,神色无奈阖上了眼眸。
——
次日,桃漾早早的回了存玉堂。
谢满和谢清出嫁的夫家离得淮阳上百里,一大早府中便已热闹起来,两个身着喜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在厢房内梳妆过后,都来谢老夫人的正堂里磕头,感恩谢老夫人的教养之恩。
她们二人的父母也都在。
自是一番不舍话别。
热热闹闹近一个时辰,待至辰时三刻,吉时已到,府中的几位长嫂再为她们整发髻,图个好彩头,之后管事嬷嬷引着她们往谢府门外行去,再在府门外遍洒喜钱、喜糖。
待她们二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沿着长街而行,两侧围观百姓热闹熙攘,不但图个喜庆,也为了图谢氏高门的赏赐。
谢府内还有许多前来贺喜的贵客,家主谢蕴与男子们在府中琼华园设宴,谢夫人则与府中的各房夫人们在玉兰园里待客,因着谢老夫人不在,桃漾与谢嫣她们分开后,便往存玉堂里回。
行至存玉堂左侧的灶园时,桃漾抬步走进去,将怀中抱着的两大油纸袋的糖果瓜子搁在灶房,与在厨房里忙活的婆子们道:“今儿府上两位姑娘大喜,你们没能出去瞧瞧热闹,吃些喜糖瓜子罢。”
这处灶园里共有两个婆子,四个打杂婢女,是谢老夫人专
用的灶房,府中虽热闹,她们这里却是清静,桃漾把油纸袋搁下后,其中一位掌事的婆子眉开眼笑,对桃漾连连道谢:“本以为只能听听热闹,没想到还能吃上喜糖呢,还是五姑娘想着我们。”
桃漾对她轻笑,抬步往园外走,这婆子便走出来送她,待要走出灶园的门时,桃漾停下步子侧首看向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怕是要劳烦嬷嬷帮个忙。”
这位嬷嬷姓王,闻言自是爽快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就是了。”桃漾随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身边的丫头白芦,昨日夜里不知为何哭了,一大早的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我是想着,祖母说晚膳想用五柳鱼,嬷嬷一会儿出门去购置食材,可经过袁府么?”白芦跟在桃漾身边这些日子,桃漾对她的出身已了解,白芦的父母都在凤阳街上的袁府做活,她还有一个弟弟,也在那府上。
王嬷嬷笑回:“经过,不但经过,我与白芦的父母还颇有些交情呢。”桃漾对她莞尔:“如此再好不过了,还望嬷嬷经过那里时,与白芦的父母说上一声,让他们尽快来谢府看看白芦。”
桃漾再从荷包里取了两颗碎银子递给王嬷嬷,此等小事,王嬷嬷自是应下。
桃漾出了灶园,便回了存玉堂。
存玉堂离得琼华园和玉兰园都颇远,晨起时的热闹如灭了火的滚水,早已清静下来,她和谢韵在谢老夫人身侧陪了有半个时辰,谢老夫人这两日忙活太久,也有些累了,对她们道:“我上榻歇会儿,你们也去热闹罢,不必在这陪我了。”
谢韵和桃漾服侍着谢老夫人上榻歇下后出了屋门。
谢韵神色欢喜的问桃漾:“适才谢夫人身边的婢女还前来,说让我和桃漾妹妹也一道去玉兰园,可别耽搁了。”桃漾对谢韵莞尔:“韵姐姐,你帮我和夫人说上一声,我这两日身子也有些乏,昨儿夜里不知吃了什么,总是觉得不舒坦,也想回屋里躲会儿懒。”
谢韵见她秀眉微蹙,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应下她:“桃漾妹妹既是身子不适,回屋里歇着便是,若不得好,可要请大夫来瞧瞧。”桃漾对她颔首,回了她的厢房。
厢房内,白芦和拂柳都在。
桃漾坐在妆奁前,吩咐白芦:“为我梳发罢,我上榻躺会儿。”白芦闻言上前,刚拿起梳篦,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拂柳早几日在城外别苑回了趟陵水镇,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不小心摔了腿,至今走路都是瘸瘸的,白芦再搁下梳篦来到门前。
一婢女与她道:“白芦姐姐,你母亲在西门外等你呢,瞧那神色,还挺急呢。”白芦闻言也是心中一紧,早些日子她弟弟跟在袁四公子身边被人欺负,母亲曾给她来过封信,她一直不得前去相看,闻言神色瞬时暗下来。
白芦回到屋内,再拿起梳篦为桃漾梳发,只是,她已有些心不在焉,桃漾‘哎呀’了一声,凝紧了眉头,白芦急忙道:“对不起姑娘,奴婢扯疼您了——”
桃漾侧身来看她,问:“可是你家里人出了什么事么?”见桃漾主动问起,白芦点了点头。
桃漾神色温和道:“既是家里人寻你有事,你便去罢,左右我忙了这么久躺枕上就能入睡,也用不到你。”白芦心里着急,闻言就对桃漾施礼道谢,急忙出了存玉堂。
桃漾起身进了卧房,上榻后对拂柳吩咐:“晚些时候我要做莲子糕,你的腿脚如今不便,去次间把昨儿刚摘的一篮莲蓬剥了罢,记住,莲心得去干净了。”
拂柳见她神色困倦,掩着手打了哈欠,上前来给她落下床帐后,就瘸着腿去了隔壁次间。
次间内点了香,拂柳记得这香早些日子就每日都点上,姑娘说是用来熏蚊虫的,她便没在意,坐下来剥莲蓬,手中莲蓬刚剥好了一支,便觉头痛昏昏,靠在桌腿上就睡下了。
桃漾在榻上换好早几日就准备好的布麻衣衫,以外面的华丽锦服遮挡,她身量纤细,丝毫瞧不出繁冗,发间无多余首饰,只一套金玉步摇,穿戴好后,她在榻上唤了几声‘拂柳’,不见人应后,起身下榻穿好鞋袜。
随后手中拿着一本书来到负责谢满谢清出嫁具体事宜的孙嬷嬷屋门前,孙嬷嬷这两日忙活的累,刚在谢四夫人那里讨了赏,用了点小酒在屋内躺着,听到敲门声,略有不耐。
她帮着谢四夫人给两位姑娘准备出嫁,忙忙活活费尽心力,谢四夫人给了她半日的假,她神色不满对着门口道:“哪个?”桃漾语气温和,在门外道:“孙嬷嬷,我是桃漾。”
孙嬷嬷闻言,自榻上起身,上前来拉开门,笑脸盈盈的对桃漾见了礼:“五姑娘这个时辰寻老奴,可是有事么?”桃漾将手中贴了大红喜字的《列女传》递在孙嬷嬷面前:“清儿妹妹和满儿妹妹都出嫁了,我一时心里不舒坦,就去她们屋中走走,却在满儿妹妹枕下发现了这个。”
大红喜字落在孙嬷嬷眼中时,孙嬷嬷已面色煞白,神色惶惶,从桃漾手中拿过《列女传》翻开看了看,‘哎呀’一声直跺脚,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新婚的嫁娘当夜必须得把这《列女传》拿给夫君瞧,这,这——若是——”
孙嬷嬷刚拿了赏,正欢喜着呢却遇到这种事,心中一时慌乱不堪:“我,我得赶快去给满儿姑娘送过去——”桃漾拦住她,神色从容道:“嬷嬷要如何去?”
孙嬷嬷被这句话问的懵了。
她是谢府奴仆,坐奴仆用的马车根本出不了淮阳城门。
孙嬷嬷一时急的跳脚。
桃漾给她出主意:“不如我帮嬷嬷去送罢。”见孙嬷嬷犹豫,桃漾再道:“嬷嬷忙活了这么些日子,可谓是辛苦,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如今送亲队伍应是刚出了城门,我送过去便回。”
这是个好主意。
桃漾早些日子时常听拂柳她们说起府中事,也听过不少关于孙嬷嬷的。
她为人争强好胜,最爱在夫人们面前得面子,出了这样的事,自是不希望被人知道。而且,谢府中看守南门的家仆,是她的表亲兄弟,孙嬷嬷听到桃漾这样说,当即道:“五姑娘随我来。”
桃漾跟着她很快就绕近道来到府中南门,今儿府中热闹,正在待客,处处都显得格外的寂静,来到南门处,孙嬷嬷与她的兄弟悄悄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那人就牵出一匹华丽马车,让桃漾上车。
门阀士族规矩森严。
不止府中家仆出入府门需要木牌,桃漾她们这些女郎出入也是要有谢老夫人或是谢夫人以及家主谢蕴的手牌,如此,桃漾坐上马车,径直往东城门的方向赶去。
行至城门前,跟着送亲队伍的百姓刚刚散去,城门守卫也得了喜钱喜糖,面色上都沾染了喜庆之意,负责驾马车的人与孙嬷嬷的兄弟往日亦交好,只知道车内是府中贵人,却并不知是哪一个。
他驾着马车跟在前面几个出城的百姓后,桃漾听秋霜说起过,只要是谢府中主子用的马车,出淮阳城门向来是便宜的,桃漾在马车内,头戴帽笠,虽面色清淡,落于腿上的手还是不由得攥紧。
待前面几个百姓行过,他们的马车上前,桃漾听到车夫对守门将士道:“贵人外出办事。”只一句话,守门将士未有言语,马车刚欲再走,桃漾便听一人问:“车内坐的是哪位贵人?”
桃漾听的出来,是空渊的声音。
他时时刻刻都守在他家公子身边,怎会在这里?
第39章 出逃桃漾妹妹是要去哪儿啊?
车夫再道:“是府中的女郎。”
空渊在马车上看一眼,颔首不再问。
马车辘辘出了淮阳城门,桃漾心中松了口气。
待行出城外三里,桃漾对车夫道:“等下必定会遇上三郎君和五郎君回程的车队,咱们不走官道,绕道走。”车夫对她应是,改了别的路走。
行上有一刻钟,桃漾再与车夫道:“这路不平,颠簸的我有点难受,你慢些赶路。”待车夫将车速减慢,桃漾手中握了只砚台,趁车夫不注意时,推开马车车门,砸在了他的头上。
她用力不重,却也足够让车夫昏迷上
几个时辰,待车夫倒下,她上前捩停马车,跳了下去。
随后往一片柳树林中行过去,那日,她在陵水镇上雇好的马车早已等在这里,见她过来,一头戴草笠的中年男子自马车上跳下来,给她搁了脚蹬:“姑娘来了——”
桃漾神色强撑着镇定,对他轻‘嗯’了声,提裙快速上了马车,与他道:“往南行,到庆阳郡。”中年男子应一声‘好咧’,随后跳上马车,在马腹上挥鞭,马儿扬长而去。
桃漾在马车内脱去了身上的锦衣华服,只身着普通衣衫,把发髻作妇人状盘起,往面颊上再涂了黝黑的脂粉,待一切都收整妥当,马车已驶出了淮阳三十里开外,桃漾推开窗看了眼窗外的景致,心中不禁又慌乱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她对中年男子道:“再赶快些。”
这男子再应一声,又是一阵挥鞭。
行至午后申时,马车已入了庆阳郡的地界,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前来追赶,桃漾心中稍稍平缓,让车夫把马车停下,推开车门问:“让你带些银子,可带了么?”
那日,桃漾前去车马行雇车,车马行向来有自己的规矩,雇车也要看文牒,桃漾拿不出,车马行的掌柜便不欲雇给她,桃漾便给了他足够多的银两,在商言商,做生意的,无不为利。
当即便应下了桃漾。
只不过,桃漾怕他不守诚信,只给了他一半的金子,剩下的一半则是雇车当日再给,那时,掌柜的为他寻来了如今的这个男子为车夫,桃漾离开时托他做了另一件事,并与他道:“你家中有多少银子那日可全带着,有让你赚钱的买卖。”
她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将家中所有的银子都带着,只能堵人心的贪婪。
中年男子自怀中掏出满满一袋银子递在桃漾面前,问她:“姑娘说的赚钱买卖是什么?”桃漾将发间戴着的金玉发簪递给他,道:“我只欠你们掌柜的一副金簪,你拿给他。”她再取下发间的金玉步摇:“这些可能换你的银子?”
中年男子见状一惊,立即点头,桃漾再把那身锦衣华服也递给他:“这个也给你吧,应该也能换不少银子。”和这男子换好物件后,桃漾就要离去前,回身再与他道:“若是有人寻到你,他问什么,你只管如实回他,这些东西才能是你的。”
中年男子应了她一声,赶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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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的日光依旧很盛,桃漾站在原地,看着中年男子赶着马车逐渐消失于视野后,才将那只装了《列女传》的包袱挎在身上,沿着官道一侧的山路往庆阳郡驿站处走。
若她估算的不错,自她适才下马车的位置到驿站只须走上一炷香的时辰便能到。
桃漾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官驿去,这些日子她在淮阳城外别苑,整日里上山下山已练就了一副好体力,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就瞧见了驿站的白墙青瓦。
谢怀砚与南蛮商队购置那头小象时,有位南蛮的先生来到鹿鸣山教她如何饲养,那时,这位先生的时间赶得急,桃漾与他问起过:“先生自南蛮而来,一路辛苦,这一趟走下来是否到年关才能再回到南蛮?”
先生回她:“正是,我们的商队在各个州府停留,所行之处皆有时日,每到年关必回家乡。”
桃漾再问他:“你们这支商队接下来要往哪儿走?停留几日。”
先生再回她:“往南行,沿途会在各个地方停留,十日后到达庆阳郡,停留五日便再往司州方向走。”昨日便是他们在庆阳郡待的第五日,桃漾心中提着口气,直到跑入驿站,见到南蛮商队的车马,心里才松下一口气来。
南蛮商队中人正在收整行李,打算出发往下一个州府行,桃漾虽是换了发髻,掩了面容,那位见过桃漾的先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神色很是震惊:“竟然是你。”
那日,桃漾用南蛮语告诉这位先生:“若有位南蛮人需要你们的帮助,先生可愿在庆阳郡驿站等上她一日?”
“她定以重金相谢。”
南蛮人每年往返于南北朝,做的是生意,图的是真金白银,先生见桃漾不似与他说笑,再望了眼当时谢氏的府宅别苑,这样的生意他自是愿意做的,只是,他未曾想到,桃漾口中说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桃漾换上南蛮商队的服饰,并未坐在马车里,而是钻进了拉货物的牛车中,先生赶着牛车问她:“姑娘是南蛮人?”桃漾挤在一堆锦缎丝绸中,回他:“算是半个南蛮人罢。”
先生再问:“那你是要去何处?”
桃漾随口扯了个地方:“建康城。”
先生再问她些问题,却不见她再答,便只顾着赶牛车了。
车马不停的行驶了一个多时辰,天幕逐渐暗下时,先生敲了敲车门,往牛车里递给桃漾一块胡饼和一只水壶,与她道:“姑娘路赶得急,咱们这一路不在驿站再停,用些吃食罢。”
桃漾自他手中接过来。
拿起胡饼撕开一小块,在口中就着清水嚼了嚼咽下。
待用完吃食,桃漾躺在货物上,阖上眼眸,在心中思忖着。
如今,她身上只剩下一副金玉首饰和一袋银子,她给了南蛮商队两幅首饰,一副是捎带她前去司州的酬金,一副是让他们沿途各处都不再停留直往司州城赶的补偿金。
夜间静谧,她听着车马行驶的‘哒哒’声,心中依旧不安。
谢满在城外三十里被劫婚的事应是已闹得满府人尽皆知,大家都在忙着这件事,无人会留意到她。
孙嬷嬷为了自己,也会尽力帮她瞒住。
谢怀砚不在府中,她在床榻上搁了些被褥软枕,只要拂柳白芦不掀开床帐是发现不了的——她对她们说午后不再去谢老夫人那里侍奉,她早些日子也在拂柳面前表现出了起床气,拂柳若无事不敢轻易再唤她。
次间的香炉里她搁了迷香,足够拂柳睡上几个时辰了,待白芦见了家人回去,只当拂柳偷懒睡了过去,亦不敢轻易去卧房唤醒她。
桃漾想过,她可以代替谢满嫁出去,可心中只是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谢满嫁入的人家虽也是门阀士族,可毕竟不如竹陵桓氏,谢怀砚敢那样对待桓恒,她代替谢满嫁出去,实不是明智之选。
她只能让自己离开淮阳,离得越远越好。
夜幕深重,月光皎洁。
桃漾躺在货物中不觉间睡下了,天光微亮的时候,她隐隐听到车门外先生在和他的同伴说着话,他们用的是南蛮语,桃漾只简单懂得几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感觉到,他们似是在商讨着什么事。
赶了这么一夜的路,天光大亮时,终于出了豫州,到了司州境内。
桃漾躲在货物中,听着先生和司州城的守门将士说着话,拿出他们的通关文牒,言语一番后,守门将士放了他们通行。
南蛮商队在每个州府都有他们固定的落脚点,车马自司州城门沿着长街一直前行,到了一处三角巷子里,先生抬手敲了敲车门,道:“姑娘,赶了一夜的路下来歇歇罢,这里是我们的落脚点,很安全。”
先生的话说完,却不见车门内有人回应。
他再唤,依旧未有人应他。
先生抬手推开车门,却见货物之中早已没了女子的踪迹。
过了司州城门后,桃漾就挑了个热闹的地方跳了牛车,此时,她在一家汤饼铺子前,用了碗甜汤和半张胡饼,付银子时与店家道:“阿婆,这司州城内可有一户姓陆的人家,做布匹生意的。”
阿婆回她:“这司州城可大着呢,
夫人只问姓陆的人家,这倒是有几户,不过都不是做生意的,“阿婆想了想:“我在这里开店多年,倒是接待过几户鹊水来的商户,姓陆,也是做布匹生意的。”
桃漾听阿婆说了许多,再与路边人打探,说是姓陆的,常来司州城做布匹生意的人家不是在鹊水县就是在兰崕郡,桃漾再雇了辆马车,很快就到了司州城南的码头上,她下了马车后问码头的老伯:“阿伯,去鹊水的船几时走?”
守在码头前的阿伯扬声回她:“夫人去鹊水,上船吧,现在就走。”桃漾闻言心中一松,待坐上了去鹊水的船,只消一个时辰便可到达鹊水,她来回辗转,离了南蛮商队,应是再没了她的踪迹。
她对阿伯道了谢,径直往停靠在岸边的船上踏去,这艘船并不大,应是专用来搭载客人往返司州城与鹊水这段水路的,桃漾上了船后,阿伯也跟着跳了上来,松了船柱上的麻绳,船只划入水面。
桃漾赶了这么久的路,如今终于再上了船,身上很是疲倦,跟阿伯要了间上等舱房,想要安心睡上一会儿,阿伯引着她走进船舱,抬手推开一间上等舱房的房门,此时正值申时,外面的日光很盛,舱门被推开的那一霎,光芒迎面刺来,桃漾瞬时怔在茫茫白光中——
她乌眸放大,含着惊惧,很清晰的看到了端坐在屋内桌前气度矜傲的男人。
谢怀砚端正如鹤,一袭墨色锦袍坐于八仙桌前,神色不显情绪,抬手散漫的拿起茶壶再添了杯茶水,随着桃漾手中挎着的包袱‘砰’的一声掉落在木地板上,他抬眸朝她看过来,语气温和:“桃漾妹妹赶了这么久的路,应是口渴了,”他把手中杯盏搁在一侧:“过来用盏茶。”
桃漾眸光直直的看着他,撞入那双深邃晦暗的眼眸中时,垂于身侧的双手蜷握成拳,掐入掌心,她当即回身,舱门前已不知何时守了两名部曲将她拦下,桃漾咬紧了唇,只觉喉咙干涩堵闷。
舱房的门被合上。
桃漾回过身来,对他唤了声:“怀砚哥哥——”谢怀砚依旧坐在桌前,指腹在杯盏轻摩,问桃漾:“桃漾妹妹忽然不见,害的我好生担忧,”他抬眸盯着她:“妹妹是要去哪儿啊?”
桃漾直直的站在原地,默上许久,才低声问他:“为何就不能放了我?”她眼眸湿润,含满了委屈:“你身边明明可以有那么多有才情有样貌,身份尊贵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谢怀砚呵笑,起身朝桃漾走过来,宽大手掌拖住她的后脑,迫使她抬起下颌,微凉指腹粗糙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是我待桃漾妹妹不好么?我怜爱妹妹,所求必应,让你回到祖母身边,让你出城结识玩伴,我待你这样的好,你是怎样回报我的?”
“我心心念念等着桃漾妹妹的莲子糕,桃漾妹妹却给了我一份这样的惊喜。”
桃漾垂下眼眸不去看他,声线湿哑:“公子身份贵重,肯屈尊降贵待我,自是好的,可我只想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谢怀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想要的日子,是把自己打扮成这副鬼模样,还是钻进牛车里啃胡饼?”
他冷漠不屑,提着桃漾来了船舱后的甲板上。
“桃漾妹妹可认得他们么?”他声线冷硬,桃漾闻声抬眸,正看到南蛮商队的先生以及与他同行的五人,正被捆绑了跪在甲板上,桃漾心中一紧,抬眸去看谢怀砚:“别伤他们——”
谢怀砚冷呵一声,指腹在桃漾面颊轻抚:“桃漾妹妹惹了我不悦,可我不舍得伤了妹妹,既然他们帮了妹妹出逃,总要处置。”他话落,拔出身侧部曲腰间的配剑,直刺在身前一位南蛮人的心口。
鲜血四溅,溅了桃漾满脸温热。
桃漾惊慌中不由得‘啊’的喊了一声——面色惊惧,眸光怔怔,直直看着眼前已咽了气的南蛮人。
她身上开始不由得发抖,清泪抑制不住的自眼眶流下,谢怀砚随手将利剑扔下,将她颤抖着的身子揽在怀中,指腹温柔为她擦去面上血迹,低声问她:“桃漾妹妹这便怕了么?”
他低笑一声:“敢欺骗我的人,可不止是这样的下场。”他揽着桃漾上前一步,站在那位先生面前,自袖中抽出一把明亮匕首,塞入桃漾手中,见她指节颤动,宽大手掌包住她的手,冷声命令:“杀了他——”
桃漾惊慌挣脱开他的手,匕首‘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被谢怀砚再塞入手中,低沉问她:“桃漾妹妹不是很厉害么?设计了这么一出出逃,现在知道怕了!”他握住桃漾的手,对准先生的心口:“你以为他们是善人,再差也不过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给够了他们钱财,他们就会帮你,带你走,可妹妹不知,人心都是贪婪的,你给了他们如此贵重的首饰,”他贴在桃漾耳边,冷声鄙夷:“他们只会商议着若是把妹妹送给我,会得到更大一笔钱财,”
“这样黑心想要害你的人,你不杀了他么?”桃漾闷声啜泣,对谢怀砚低声道:“你心中有怒,何必迁怒他们,我任由你处置。”谢怀砚呵笑:“既然桃漾妹妹不敢,我来教就是。”
他握住桃漾的手,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其实,人和牲畜无异——”他将匕首对在先生的肩骨:“《庄子》庖丁解牛,桃漾妹妹可读过?刀尖碰到皮肉沙沙作响,犹如乐曲一般美妙,这样,”他把匕首猝不及防的刺入先生肩骨,桃漾只听到匕首入皮肉,与肩骨相撞的声响:“刀刃就这样沿着筋骨的间穴穿行,好听么?”
先生发出一声震天惨叫——
谢怀砚微微蹙眉,显出不悦:“这么美妙的声响怎能被惊扰,不如,先割了他的舌头——”他垂眸认真的询问桃漾,桃漾再忍不住,腿下发软,在谢怀砚怀中倒下去,谢怀砚松开她的手,站直身子,冷眼看着她在地板上瘫成一团。
他拔出先生身前匕首,取来绢帕将上面血迹擦拭干净,将匕首扔在桃漾身上:“这把匕首便送给桃漾妹妹,”他蹲下身,再次帮她抚去面颊上的清泪,贴在她耳边,低声:“纪念桃漾妹妹第一次杀人——”
“我没有——”桃漾闻言对他大声喊道,而身侧的先生已昏死了过去。
谢怀砚冷笑一声,不再理她,大步回了船舱。
日落西山,灿灿红光与面前鲜红相融,桃漾瘫倒在木板上怔怔的出着神,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身子有些僵硬,她在木板上强撑着站起身,靠在护栏前望着一望无际的江水。
凉风拂面,船只还在不停的行驶,不知要开到哪里去。
天光暗下,船舱外点满了烛火,桃漾不觉低笑一声,在一众部曲的注视下,攀上护栏,在滚滚江水上一跃而下,如同一块不起眼的石子,坠落水中时也未能带起太多的水花——
第40章 别碰我就这么恨我么?
一望无际的江面,被黑夜笼罩,船上所有的部曲纷纷跳下水去,沿着船只四周去搜寻桃漾的身影,可那道身影坠入水中,似是就此蒸发,夏日的江水在夜间微凉,部曲们在水下寻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见有任何的身影。
江水汹涌,打在船板,部曲首领浑身湿漉上了船来,跪在长身玉立周身冷寒的男人身前,喘声回禀道:“公子,船只四周上百米皆已搜寻,未见——未见女子身影,”部曲首领神色迟疑,若是不会游水之人沉入水底,很快就能被江水冲去别处——
他再道:“可要属下带人往水流冲击的方向去寻?”
谢怀砚负手而立,就站在桃漾攀上护栏跳下去的位置,他眸光幽邃,深深盯着那片江水,开口吩咐:“带人上岸去找,沿途所有村镇都不得放过。”
她不会如此不顾惜性命。
从前在鹿鸣山,他们一同在温泉池,也沉溺的
在水下过,他知道,桃漾是会游水的—-
部曲首领应是,带领数十部曲下了船,在江水两岸的林中以及附近的庄子中搜寻。
江水涌动,推着桃漾往前游,她自船上跳下后,沉入水底,再浮至水面时,趁着夜色朝江水南面的岸上游过去,已是晚夏,江岸两边的植物郁郁葱葱,很是繁茂。
她在水下草丛中穿梭,很快就游到了岸边,四周阒黑一片,只有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有座村庄,凑着村庄里的光亮可见庄子后是一座矮山。
桃漾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发丝全都湿透,游上岸费了她好些力气,她把湿漉的衣服拧出水来,再随手在林木间捡起一根木棍,拿在手中支撑着往有光的地方去。
有光亮的地方瞧着并不远,可走起来却是直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她绕过村子,往后面的矮山中去,这时,月光已出来,皎洁明亮,能照亮些前进的路。
桃漾沿着山中村民们往日里踩出来的山间小道往山的另一面行去,已是夜间,山中很寂静,就连猎户的身影都不见,只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鸟啼,以及不知是什么小兽的叫声。
桃漾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大步往前走,好在被人踩出来的路都是近道,很快,她就看到了山后面的镇子,与村庄里的寂静不同,镇子上这个时候依旧烛火通明,很是热闹,桃漾心中稍安,快步往镇上去。
夏日身上衣衫单薄,待到走进镇子时,她身上的衣服已半干,青丝潮哒哒的披散在肩上,倒是也未有人注意到她,她上前去问一位妇人:“阿婶,这附近可有雇车的地方?”
阿婶上下打量她一眼,抬手给她指了指:“那里就是。”桃漾对阿婶道了谢,往雇车的车马行走去。
她身上的银子和金玉首饰都在那只包袱里,落在了船上,好在她跳下船时,将谢怀砚扔在她身上的匕首带在了身上,她将匕首上的镶金玉珠用石块砸下来一颗,在车马行雇了辆马车。
车马行掌柜的命人给她牵来马车时,掂了掂手中的金子,再去看桃漾,与她道:“瞧着姑娘风尘仆仆的,想是还未用晚膳吧?不如就在我这里用些吃食,我再命人给姑娘拿身干净衣服来。”
桃漾看他一眼:“多谢,不用了。”她上了马车,就让车夫出发往鹊水县的方向赶,车夫见她路赶的急,在马腹扬鞭,快马赶路。
马车行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桃漾坐在车内惴惴不安,推开车窗往外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星星点点,来回走动,似是被人拿在手中的火把。
她急忙对车夫道:“停车!”车夫闻言急忙捩停,回身问她:“姑娘,发生何事了?”桃漾跳下马车,对他道:“我要去的地方到了,你回去吧。”
车夫闻言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山路间,欲再问上一句,却见桃漾已往山中走去,背影逐渐掩于夜色中,他抬眸往前方不远处看了眼,调转马头,正欲离开时,有马蹄声朝这边而来,待骑马之人行近,他扬声问:“大哥,前面发生何事了?”
骑马经过之人回:“有官兵封路,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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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漾再走进山中,她身上已没有了力气,在一棵粗壮的榕树下坐下,轻轻喘着气,她秀眉紧凝,神色清淡,在这里歇上一刻钟后,再支撑着身体起身,再往山中走。
她不知她走了有多久,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停,必须再往前走,每走出一步,就能离得谢怀砚再远上一些,她累的脚下步子越来越沉重,就要再提不起来。
天幕隐隐有光亮时,桃漾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摔倒下去。
……
山脚下的老大夫家,一妇人对着老大夫急道:“这姑娘到底怎么样了啊?”老大夫给桃漾把过脉后,让他的徒弟去煎药来,随后问这妇人:“你这是在哪将人捡回来的?”
妇人回:“晨起时上山挖菜,看到她昏倒在那里。”老大夫点了点头:“她身上起了高热,心气郁结,脉象虚弱,先用了药试试罢。”
老大夫起身,再对妇人道:“那里有碗白粥,你先喂给她。”妇人闻言急忙端起白粥来,见榻上的女子面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不禁摇了摇头,拿起木勺往她嘴里喂粥。
桃漾还昏迷着,虽然白粥不浓稠,可妇人手中的汤勺喂进她口中,却是难以下咽,妇人一边喂着,一边犯着愁:“哎呦,姑娘呀,往下咽呀,你得吃点东西—-”
妇人急得不行,最后也只勉强喂进去几勺,之后,徒弟煎好了药,再来喂桃漾,半碗药喂进去,却是全都再吐了出来,连带着适才喂进去的白粥也吐了个干净。
最后,老大夫给她施了针,才算是把药给喂下。
只是,药虽喝下,桃漾的高热却迟迟不退,老大夫再给她施针,依旧无用,最后神色紧凝对阿婶道:“带她去镇上吧,我这里怕是医不好她。”
阿婶闻言犯愁:“孙大夫啊,我哪有银子带她去镇上啊,咱们这庄子在这山里,离得镇上可远着呢。”老大夫也很无奈:“只能再给她用些药,看看能不能行。”
老大夫话音刚落,破旧的木门‘咣当’一声自外被人打开,身着黑衣银甲的部曲很快涌进这座小院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气度矜傲神色冷沉的男人。
谢怀砚大步走进屋内,看了眼床榻上面色煞白,额间沁满汗液的桃漾,俯身将她抱起,径直回到马车中,身后的老大夫和阿婶面面相觑,不敢有一言。
马车刚行出几里外,部曲已快马加鞭带回了一位大夫,大夫提心吊胆的进了马车内,为桃漾再搭了脉,将药箱里带来的最珍贵的药材在茶炉上煎上。
待药煎好,依旧是喂不进桃漾口中,谢怀砚搁下手中汤碗,拿绢帕在桃漾唇边擦拭,侧首朝大夫看过去:“出去。”大夫自进了马车后没见他说过一句话,却是被他身上的冷沉骇的浑身不安,闻言急忙连连点头,没等马车停住,就跳了下去。
谢怀砚再端起汤碗,凝眉看着桃漾,苦涩的药汁入他口中,他俯身而下,贴在桃漾唇边,撬开唇齿,将汤药一点一点给她喂进去,再迫使着她咽下。
待一碗汤药喂完,谢怀砚神色依旧冷沉,看着桃漾拧紧的眉头,抬手将手中汤碗摔在了车板上。
怎就生了一副这样强硬的性子,敲不碎的反骨,害人害己——他敛眸凝着她,许久,就非要她不可么?
桃漾再用了药,待马车行至离这里最近的鹊水县时,她身上的高热已逐渐退下,只是仍旧昏迷不醒,谢怀砚抱着她下了马车,在鹊水县的一处别苑住下。
夜里,谢怀砚再喂她喝了一次药,随后出了卧房,回到他寝居的书房内落座,口中依旧有汤药的苦涩味道,他抬手用了一盏又一盏的茶水。
夜幕深重,他在书案前休憩,不过半个时辰,再从梦中醒来,自得到她,那个困扰他多年的梦已许久不再出现,谢怀砚修长指节按在额间,眉心凝住。
已是夜半时分,他在书案前起身,再来到桃漾屋内,他刚踏进来,就隐隐听到床帐内窸窣的声响,当他来到榻边挑开床帐时,榻上的人却紧阖眼眸。
谢怀砚垂眸看着她,语气淡淡:“醒了。”
过上片刻,桃漾才睁开眼眸,没有看他,眸光只是直直的盯着帐顶,谢怀砚在榻边坐下,微凉指腹落在她额间,被桃漾抬手给打开:“别碰我。”
谢怀砚眸光变冷,深深凝着她:“豫州、司州,整个南朝,你走到哪,都逃不掉,你以为跳下船去,就能逃走么?”他冷笑一声:“如此愚蠢的做法,只会伤了你自己。”
桃漾神色淡漠,苦笑:“逃不掉又如何,只要能有一丝希望,有一点一毫的机会能远离你,我都不会放过。”她的语气很轻,带着身上的无力,说出口的话却坚毅如石。
谢怀砚神色晦暗,沉声问她:“你就这么恨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