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抗谢怀砚,你也杀了我吧
卧房内沉默许久,桃漾侧过身背对着他,不再言语。
谢怀砚神色不虞,在榻前站起身,语气淡漠:“恨又如何,就算是恨,你也只属于我。”他留下这句话抬步离开了桃漾的卧房。
桃漾的高热虽已退下,身子却还很虚弱,第二日谢
怀砚未下令启程回淮阳,桃漾就一直躺在榻上,大夫一日三次的来诊脉,再给她开上几副药。
午后,空谷自外面回到别苑,进了书房将一封书信递给他家公子,禀道:“公子,鹊水县姓陆的人家全在这里了,不过,这些人家都与阳夏谢氏未有过任何来往。”
谢怀砚接过书信,敛眸在银光纸上扫过,再吩咐:“去查桓馥。”
空谷应是。
在鹊水县待了有两日,这日一早,负责侍奉桃漾的婢女早早收拾好行李,来到桃漾跟前,恭敬道:“姑娘,公子在院中等您,今儿出发回淮阳。”
桃漾来到别苑门前时,谢怀砚并不在这里,空谷上前来对她见礼:“五姑娘,上马车吧。”空谷抬手给她指了指别苑门外不远处的一辆高大奢华马车。
桃漾抬眸看了眼,马车的帘幔未落,可以瞧出马车内并无他人,桃漾默了默,抬步走过去,被婢女扶着踩上脚蹬上了马车。
不多时,谢怀砚自别苑内走出,行至门前时,他神色淡漠,抬眸往桃漾坐的马车看上一眼,抬步上了另一辆马车。
自那夜他从桃漾屋内离开,再未踏足过,于谢怀砚来说,他生来高高在上,身份贵重,世人称赞的天之骄子,从来只有他人在他面前讨好,为了得他青眼费尽心思,如此不知好歹的,只有桃漾一人。
他不需要去哄她,去让她不再恨他,他要的,不过是让她留在身边罢了,至于她心中是如何想,又要如何做,都不重要,既然他待她的好,成了她忤逆他的底气。
日后,她便只是玩物。
自鹊水不行水路,到达司州城用了一日,当日夜间,司州刺史得知谢怀砚来了司州,在刺史府设宴请他,谢怀砚带了桃漾同去,宴席上,歌舞升平,谈笑欢声。
桃漾坐在他身侧,一直低垂着眼眸,不用吃食,也不理会他。
谢怀砚侧首看她一眼,眉眼生冷,神色不悦。
待宴席结束,谢怀砚用了不少的酒,回到别苑内,他抬手将桃漾揽在怀中,刚攥紧她的腰肢,桃漾就抬手推在他身前,秀眉紧凝,一副恹恹且倔强的神色。
谢怀砚神色冷沉的看着她,呵笑一声,将她自怀中推出去:“滚!”
桃漾似恍若未闻,神色不变,抬步往她的卧房回。
待到第二日一早,坐上马车后过司州往豫州回,进了豫州地界后马车一路未有停歇,桃漾就在车厢内的矮榻上靠着。
什么也不做,只时而发怔,时而趴在窗边看着窗外连绵变换的景致。直到天幕逐渐暗下,马车还在不停的前行,桃漾用过婢女给她端来的汤药后,躺在矮榻上不觉间就睡下了。
待她再醒来时,窗外月色澄亮,透过林间枝丫洒下,她掀开帘幔,正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城门,上面赫然写着‘淮阳城’三字。
赶了这么久的路,竟是已又回到了淮阳。
她看着马车逐渐走近,在高大威严的淮阳城门下驶过,再次进到那个她不得进出的牢笼,她趴在窗边,眸光直直望着身后的高耸城墙,再次进来,日后她会再有机会走出么?
桃漾神色淡淡的笑了下,放下帘幔再倚回迎枕上,直到马车行至谢府后山,谢怀砚并未让马车驶入谢府正门,而是从后山径直入了鹿鸣山。
马车停在鹿鸣山中,谢怀砚下了马车后未理会桃漾径直离去,桃漾再回了之前她居住的碧月阁。
鹿鸣山是谢氏产业,又与谢氏府宅相连,往日里碧月阁外并无部曲看守,无人敢不经过他的同意来他这里,自这夜后,碧月阁外多了看守部曲。
留在鹿鸣山中侍奉的人也不再是拂柳和白芦。
桃漾被困在这里不得出,除了两个侍奉的婢女谁也见不到,她在榻上躺的乏了,来到院中八角古亭下,问给她添茶的婢女水兰:“你认识拂柳和白芦么?”
水兰给她添好茶后,恭敬回:“奴婢认得。”桃漾再问她:“她们可还好么?”拂柳和白芦谁都没帮着她离开,是她设计了她们,她们两个都是无辜的。
她本以为谢怀砚至多会责罚她们,可如今,她不确定她们是否还活着。
桃漾这样问水兰,水兰只垂眸不应。
桃漾没再为难她,在亭子里待了会儿后再回了卧房,继续上榻躺着,天光微暗的时候,她用了些吃食,早早的上了榻,让水兰点了安神香。
没一会儿,就有了些许困意,正是睡意朦胧的时候,卧房外有沉稳的脚步声落入耳中,桃漾的睡意被打散时,床榻前的月白床帐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挑开。
桃漾睁开眸子看他一眼,神色淡漠,背过身去。
谢怀砚在榻边落座,宽大手掌不由分说按住她的肩将她给掰过来,迫使她面向他,桃漾肩上受了力,抬手去推他,可她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他抗衡。
桃漾侧首过来,檀口张开,狠狠咬在他手腕上,谢怀砚并不挣脱,落在她肩上的手始终未松开,直到桃漾感觉到了口中的血腥气,贝齿微微松动,低声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被困的日子已经很难熬了。
她不能再看到他。
谢怀砚闻言低笑,手腕用力,压在她肩上:“出去?”他眉心微挑:“数日不见桃漾妹妹,还未与妹妹欢。好一番,怎能走呢。”他身上有着薄薄的酒香气,吐息灼热。
他今夜不止饮了酒,还用了五石散。
桃漾被他按在枕上,乌眸明亮瞪着他:“你别碰我——”温热的唇吻上来,强势汹涌,桃漾口中的话‘呜呜呜’的都被堵住,她紧闭唇瓣,被谢怀砚咬开,在谢怀砚含。吮她香。舌时,她贝齿用力,狠狠咬在他下唇上。
谢怀砚吃了痛,眉心微凝,大手猛的攥在她身。前,桃漾猝不及防的轻。吟了一声,同时松了咬他的力道,她用力挣脱被谢怀砚按在耳边的手腕,几乎是用尽了力气。
如同一只濒死的鱼儿般,双腕挣脱开后胡乱一通打在谢怀砚身上,恍若失了心智,一番乱挥,谢怀砚侧眸看了眼被她抓破的肩,再去看被她咬的血淋淋的手腕,神色晦暗,起身大步出了卧房。
一刻钟后,桃漾气息稍微平缓,半靠在迎枕上,隔着山水屏风她瞧见那道高大身影再次走来,待他走近床榻时顺道熄灭了屋内仅有的一豆烛火。
桃漾眼前忽然一暗,只耳边听见‘叮铃铃’的声响传来,未等她去思忖,手腕上沾染一片冰凉,冷沉沉的,桃漾刚欲挣脱,才发现谢怀砚戴在她手腕上的,是锁链。
“谢怀砚!”
桃漾羞怒的喊他,随之而来的是脚腕上的冰凉,她声音里含着急切:“谢怀砚,你混账!你要做什么!”谢怀砚再把她按在枕上,声线暗哑:“那只红狐狸的金玉锁链,桃漾妹妹喜欢么?”
他顿了顿:“不喜欢也没关系,既然妹妹不乖,再给妹妹打上一副合身的便是。”
他抬手一扯,桃漾身上的寝。衣落地,冰凉锁链直触在温热肌肤,桃漾只觉身上一凉,随之而来,是男人的炙热体温扑面而来——
谢怀砚对桃漾早就没了耐性,他满身的怒火亦早已压制不住,在阵阵锁链叮当作响中,他强势的抵。开桃漾的膝弯,用早已习惯了的方式完全的占。有她——
月白床。帐内,锁链声四散,伴随着桃漾的喊声,轻轻重重,回荡在整个卧房。
直到谢怀砚闷。哼一声,彻底餍足,桃漾耳边才终于得到一丝的清静。
她蜷缩在枕上,冰凉的锁链已被体温染的温热,默上许久,谢怀砚从背后将她揽在怀中,将她额前被汗液沾湿的绒发抚开,桃漾身心俱疲,在
他怀中抬眸看着他,哑声道:“谢怀砚,你也杀了我吧。”
“这么久了,你也该对我玩腻了——”她乌眸明亮,直直的看着他,就算他的眸色越来越暗沉,冷如冰刃,她依旧在说:“也不知我死了,你会再被梦所困,还是彻底解脱了呢?”
谢怀砚眸光深邃,深深凝着她,许久,他冷笑一声,自身侧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她,眉心微抬:“想死,成全你。”他把匕首塞在桃漾手中,如同那日在甲板上,冷冷的看着她:“待桃漾妹妹死了,我定为桃漾妹妹办的体面。”
“葬在鹿鸣山那棵海棠花树下,可好?”
桃漾眸光怔仲,依旧淡漠的看着他,谢怀砚宽大手掌握着她的手,带动着匕首的锋利刀刃落在桃漾脖颈间,他呵笑一声:“来,用力——这把匕首是上好精铁打造而成,只要桃漾妹妹稍稍用力,这般白皙的颈子就会被染红,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桃漾妹妹就彻底解脱了——”
他见桃漾垂眸,眸光一寸不错的看着身前的匕首,冷声:“割上去!”他鄙夷的看着桃漾:“倒是桃漾妹妹这次出逃,让我查了一下鹊水陆氏,一个自年幼时起为了活着忍辱负重的人,讨好父亲母亲,忍让家中兄妹,舍得死么?”
桃漾闻言意味不明的笑:“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不是么?我本要嫁去竹陵,就要离开阳夏,一切都被你毁了。”她眸光坚毅,可终带着碧玉年华女子的委屈:“我什么都没有了——”
谢怀砚呵笑:“桓恒虽出身竹陵嫡脉,却无志向,你以为嫁给他,日后你的日子就能过好么?”桃漾眼尾绯红,苦笑:“总比困在这鹿鸣山中,做只低贱的鸟雀好,”她话落,被谢怀砚握住的手使力,本就紧贴在她脖颈的匕首一瞬间在脖颈上划出血痕。
鲜血在细痕浸出。
谢怀砚立时握住她用力的手,神色冷寒:“你敢!”桃漾看着他的神色,苦嘲的笑了笑,与谢怀砚相处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看到他神色间真实的情绪,她再笑了下,挣脱开他的手,眸光暗下的一瞬,将手中匕首狠狠刺在了他宽大胸膛前。
血腥气四溢,沾湿他单薄寝衣。
桃漾没有杀过人,可她却有了一丝亢奋,看着那些鲜血流出,她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畅快,疲倦又坚韧:“谢怀砚,我当然恨你——年少时我终于得到了可以离开阳夏的机会,来到淮阳侍奉在老夫人身边,你知道我被老夫人第一个选中时,心里有多高兴吗?”
“我以为我的命运自此就变了,我有了新的生活,可我刚走出存玉堂的门,就遇到了你——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甚至什么都没做,连一句话都未与你说,可你,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晦气’。”
“你是淮阳谢氏家主嫡子,你的一句话,决定的是别人的命运,我期盼已久的一切被你一句随意亦或玩弄的话全都毁了!”
“我自幼便要背负着‘晦气’‘孤煞’‘不祥’的骂名生活,我不得出阳夏,我整日待在府中,我没有好友,就连我长大,亲事也因此诸多不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她眼眸含泪,无奈的笑:“可你,却还要再毁我姻缘,强行夺我清白,把我困在你身边!”
她眸中含满恨意,深深看着他:“谢二公子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残忍了么?”
卧房内有了几许静默,匕首依旧刺在谢怀砚胸膛,任由鲜血流淌。
“你说你被梦所扰,困了你数年,梦中的女子是我——就算你口中所言为真,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哑声厮喊着:“我不知道什么梦,我自年少时再未见过你,这都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谢怀砚眸光幽邃,直直看着她的情绪,看着她眼眸中对他的恨,眉心紧凝,嗓音暗哑:“匕首只刺两寸,不过失些血,死不了人,既是这么恨我,不如杀了我——”
他再握住桃漾的手,放在匕首上,带动着她的手用力,刀刃再往皮肉渗入。
桃漾在他手中挣扎:“你若要死,别带上我——”她的手挣脱而出,谢怀砚沾满温热血液的手捧在她脸颊:“不陪我死,就算是恨,也得与我磋磨一生。”
他俯身,捧着她的脸去吻她。
身前匕首隔绝了两个身体,被他抬手拔去,温热鲜血涌出,淌了桃漾一身。
第42章 咬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窗外月影西斜,静谧无声。
卧房内一片狼藉,旖旎气息中含满鲜血的气味,婢女上前来整理被褥,红白交叠,羞涩而骇人。
桃漾去了活水泉沐浴,再回到榻上时,水兰上前为她脖颈间的伤口涂抹着伤药,再缠上一层厚厚的纱布,起身欲离开时,桃漾哑声与她道:“把窗户都支开吧。”
卧房内虽清理过一番,也熏了安神香,却依旧泛着浓浓的血腥气,桃漾闻在鼻息,隐隐泛着恶心。
水兰应是,搁下小药箱后,将卧房的几扇窗都给支开了来。
桃漾很累,身心俱疲,懒懒的躺在枕上,望着窗外月光不停走动,直到再也不见,她酸涩的合上眼眸,沉沉的睡了过去。
——
谢怀砚胸膛前的伤很深,失了太多的血。
他回到墨园后,未请大夫,一直住在谢氏府中的净空大师被空谷夜半急急请来,空谷神色着急,与净空道:“您就快些吧,别整您的袈裟了,公子失了那么多的血——”
净空边走边问他:“因何失的血?”
空谷皱眉:“……自碧月阁出来就是这样了。”
净空深叹一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净空来到墨园,为谢怀砚看了看伤口,沉声道:“只差半寸便要伤及性命,公子不该如此。”他让空谷把药箱取来,为谢怀砚清理伤口,再为他上药。
待纱布缠绕好,净空欲言又止,最后从宽大僧袍中取出一物件,递在谢怀砚面前:“这面铜镜是贫僧云游时所得,送给公子罢。”谢怀砚敛眸,看上一眼,淡声道:“多谢。”
净空在他身边数年,所与他清谈的不过是‘放下’二字,而他想要得到的,从不会放下。
谢怀砚未再有言语,净空施礼后退了出去。
——
府中这些日子闹的不安生,如今刚刚消停了下来。
那日城门外三十里,谢舟带领一众部曲乔装打扮前去劫亲,虽是摆脱了前来接亲的阮氏郎君,可劫亲的消息很快传至城内,那时,负责送亲的谢三郎君和谢五郎君刚刚回到府中。
再次带领部曲快马赶至城外,淮阳是谢氏的地界,三郎君五郎君一番带兵搜寻,不过一个时辰就把谢舟和谢满寻了出来,当时,谢舟吓的面色惊惧,给两位兄长跪下,求他们能够网开一面放过他和谢满。
五郎君与谢舟关系不错,有意装瞎,三郎君虽与谢舟同出一房,是他的嫡亲兄长,却是性情刚直,恨他胡闹不争气,亦不能容忍谢氏府中出现这样的事情,他骑马赶回淮阳城,未将此事告知家主谢蕴,而是去见了谢怀砚。
“二哥,这事该如何办?”他询问谢怀砚的意见。
“带回府中,家法处置。”三郎君向来最敬重他二哥,闻言当即再去了淮阳城外,将谢舟和谢满带回府中,如今,已过了这么些日子,谢舟被用了家法。
至今躺在榻上下不了床。
谢满则被关在厢房内,抄写经书思过。
因着这件事,谢老夫人被气的病了一场,当初让各分支的姑娘前来淮阳谢氏教养,为的是能把她们教的知书达礼,眼界开阔,能够嫁得高门。
如今,教养在她身边的姑娘共有四个,已经出了两个来败坏谢氏门风。从前,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分支都与淮阳谢氏分出有上百年,早已出了五服。
府中的孙辈多,与她们常接触,她也有意无意的提点过,让他们注意些分寸,没想到还是出了如今这样的事情。
这日一早,谢怀砚前来给谢老夫人请安,道:“桃漾妹妹那日前去城外为谢满送《列女传》,不料正遇上劫亲的兵马,车夫被人打昏在城外,她受了些伤,孙儿已安排她在城外养着。”
谢老夫人闻言终于是松了口气:“人没事就行,给她父母去信了么?”
谢怀砚对她颔首。
随后谢老夫人看着他,问:“你的气色怎这般不好?可是又彻夜忙公务了?”谢怀砚神色平淡,温声回:“昨
夜里是没歇好,劳祖母挂心了。”
他坐在桌前,拿起杯盏来用茶,在院中闹着玩的庆小郎君忽然跑过来,站在他面前,仰着脑袋看他:“二伯伯,你为什么用左手喝茶呢?”
谢怀砚眸光微敛,抬起手中杯盏递给庆小郎君,轻笑道:“唔,你也试试。”庆小郎君也试着用左手拿杯盏,呵呵笑着:“我拿不稳——”
对面的谢夫人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再去看他一直掩于袖中的右手,待离了存玉堂,走在府中的青石板路上,谢夫人问他:“你的右手怎么了?”
谢怀砚随口回:“昨日那只红狐狸不乖,被它咬了一口。”谢夫人闻言叹了声:“早就跟你说不该养的别养,我瞧瞧。”
谢怀砚神色从容,躲开谢夫人前来握他手腕的手:“已上过药,母亲不必担心,我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了。”说完,他大步离开,出了谢府。
——
一连半月时日,桃漾都未能再踏出过屋门。
谢怀砚说到做到,当真再命人打造了一副金玉锁链,将她困在卧房内,她每天白日里能见到的只有两个婢女,而她们又从不会主动与她说话。
桃漾问上十句,她们或许会答上一句。
每到夜间,卧房内便只有响不尽的锁链叮当声,有时是夜半方止,有时彻夜不停——
天亮的时候,桃漾能看到的依旧是只有那两个婢女。
这日,水兰支开了窗,桃漾起身站在窗前,能望见的也不过是温泉池,她在这里站了许久,微风拂过,吹起肩上青丝时,也带来几片古槐树叶。
桃漾垂眸,不经意的捏在指腹间,望见古槐的叶子泛黄了一半时,她心间猛的一紧,怔了许久的神,回身来问水兰:“入秋了么?”
水兰回她:“姑娘,已入秋五日了。”
桃漾恍若隔世般,默上片刻,再问水兰:“府中的人都在做什么?”水兰回:“还有十来日家主就要在鹿鸣山中举办酿酒赛,府中的姑娘郎君们都在忙着如何能争得头筹呢。”
桃漾对她点了点头。
许久再问她:“可有人问起过我么?”老夫人、嫣儿妹妹……亦或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
母亲没有来过书信么?
她不见了的事谢敛在谢氏家塾不知么?若他知道不给母亲去信么?
她慌乱中想到了父亲谢澜,神色一点一点再冷下去。
桃漾转身往卧房回,对水兰道:“入秋了,风总是凉的,把窗合上罢。”她夜夜与谢怀砚闹不痛快,就算她所行的一切如同滴水,也总想要在他身上砸出一个洞来。
可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结束,她要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这夜,她居住的寝房再来了一个人。
桃漾倚在迎枕上微微出着神,耳边有脚步声走来,她只以为是水兰,可入耳的声音又是久违的熟悉,陈月漪站在榻边,眉眼温和的看着桃漾:“阿漾,我做了莲子糕给你。”
她手中端着一盘莲子糕,往桃漾面前递过来:“你尝尝,还热乎着呢。”桃漾近来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平日里就算水兰她们逼着也未用过多少吃食。
她抬眸朝陈月漪看了看,再去看她手中端着的莲子糕,问她:“你怎么来了?”陈月漪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下,温声道:“我知道你在鹿鸣山,就去求了公子,想来见见你。”
桃漾对她轻‘嗯’了声,抬手在玉盘里拿起一块莲子糕,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再对陈月漪点头:“很好吃。”
陈月漪见她吃了一口又一口,面色欢喜,再与桃漾道:“说起这莲子糕,倒还有件事我不曾与你说。”桃漾看着她,洗耳恭听的模样,陈月漪继续说着:“我当初能来淮阳谢氏,全是因着你教我做了这糕点。”
陈月漪把她在沈氏帮厨娘做糕点的事给桃漾讲了讲,最后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为何就因为一份莲子糕,淮阳谢氏的二公子就要带我走,我那时只以为他是爱吃这糕点,可后来,我发现他只是喜欢这个糕点的气味。”
“就连墨园里的女子也都有着一样的背影,身高相同,体型相似——”
桃漾口中嚼着的莲子糕咽下后便不再吃,乌眸明亮看着陈月漪,她和陈月漪之间,其实没什么可再隐瞒与顾虑,她如今被困在这间卧房里,之前夜夜住在碧月阁。
她和谢怀砚之间有什么,陈月漪又岂会不知。
早在当初陈月漪前去见她,问她要香粉方子时便是谢怀砚所吩咐。
陈月漪是聪明人,被桃漾看着不由垂眸,轻声道:“公子他不会放你走的,他寻了你数年,”陈月漪不知如何再说,只是看着桃漾清瘦的面容,很是心疼:“公子他待你好,你若顺从他,日后他不会亏待你的。”
桃漾神色清淡,淡淡回:“不会亏待——是锦衣玉食的将我养在鹿鸣山,还是得了他欢心会允我子嗣——”她苦笑一声,往手腕上看过去。
“为了怕我伤着,在金玉锁链上套了上好的锦缎,是这样么?”
陈月漪看着她的神色,一时哑然。
默上许久,她再道:“可你一直这样下去,”陈月漪斟酌着:“若惹了公子不悦,他会将你送人。”
桃漾不屑的笑了下:“让他送,我侍奉哪个男人都一样。”她说完,背过身去躺在枕上,不再言语。
陈月漪默默给她落了床帐,并未离开,就守在榻边,直到夜色已深,桃漾有些口渴,让水兰给她倒杯茶来,陈月漪闻言给她添了茶端过来。
桃漾坐起身看着她,默上片刻,道:“你走罢,不用你侍奉我。”她接过杯盏,把杯里的茶水用完后,未再将杯盏递回给陈月漪,抬手搁在了榻边小几上。
桃漾再躺回去,陈月漪依旧站在床榻边未离开,月影西斜,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桃漾在枕上低声问:“阿月,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第43章 药欠他什么?
陈月漪明白她所问,想了想,温声道:“或许有呢。”她再在榻边杌子上坐下,隔着床帐看着桃漾:“府中有位精通佛法的净空大师,时常来鹿鸣山中走动,阿漾,你可以去见见他。”
桃漾听闻过佛法,去过寺庙祈福,只是,佛法高深,她对此并不了解,默上片刻,她对陈月漪轻‘嗯’了声。
自这夜后,陈月漪就留在了碧月阁里侍奉,她与水兰她们不同,能陪着桃漾说说话,也能拉着桃漾陪她一起做女红,不过,都是陈月漪在做,桃漾只在身侧瞧着。
陈月漪的女红在闺中时就不如桃漾,她不停的问,也让寝房内显得热闹了些。
这夜,陈月漪刚把她绣好的仙鹤图样拿给桃漾瞧,寝房的门就被人自外推开,谢怀砚一袭墨绿宽袍神色平和走进来,陈月漪看了一眼桃漾,起身给谢怀砚行礼。
谢怀砚垂眸在她手中的刺绣上看了一眼,墨色蜀锦上是用金线绣出的一只翱翔仙鹤,笔力遒劲,灵动清秀,他眉心微抬,问陈月漪:“这是你画的图样?”
陈月漪垂首回:“不是。”
谢怀砚淡淡‘嗯’了声,看了眼腰间那只香囊,再抬眸朝桃漾看过去,桃漾刚从净室出来,正坐在妆奁上梳发,谢怀砚推门进来时,她就收了眸光,只望着面前的铜镜。
谢怀砚的眸光落在她莹白侧颜,面靥微红,有了几许气色,也显出几分温润来,他没与桃漾言语,抬步往卧房走过去。
陈月漪与水兰帮桃漾梳好发后,纷纷退了出去。
桃漾在妆奁前坐上片刻,神色清淡,
起身也绕过屏风来到卧房,床榻上的罗帐是被挂起的,谢怀砚就坐在榻边,高大身影姿态散漫的靠在床柱上。
桃漾走进来,他眸光微抬,似有若无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多情而显出几分风流,桃漾不去看他,径直走到床榻另一头,踢下鞋袜就爬上了榻,钻进被褥中阖上眼。
谢怀砚依旧靠在床柱上,直直的看着她,片刻,他宽大手掌探入被褥中,很是精准,微凉指腹在纤柔脚腕握住,在桃漾未反应过来时,指间用力,拖住桃漾的脚腕将她整个人连同薄裘带到怀中来。
桃漾感觉到脚腕上如同爬了条蛇时,立时去挣脱,却被谢怀砚越攥越紧,她羞怒:“谢怀砚!你放开我—-”
“呜——呜呜”
谢怀砚将她拖到怀中,俯身堵住嫣红唇瓣,一番强势缠吻后,他指腹轻触在桃漾颈间,肌肤如玉,滑腻微热,那日匕首割破的细痕已完全长住,只留下一道粉白的轻痕。
他语气低沉,问她:“药膏为何不用?”桃漾被他禁锢在怀中,低声道:“想留着。”谢怀砚闻言低笑一声:“留着与我记仇么?”
桃漾不回,只侧首不看他。
白皙脖颈完全袒露在谢怀砚眼前,他凑上前,在她颈间细痕处轻吻,肌肤生香,他埋在她发间,嗓音微哑:“姑娘家留了疤痕多不好,我给你上药。”
他话落,唤了水兰进来送生肌膏,桃漾阖上眼,任他去往脖颈间涂抹,待谢怀砚为她涂抹好,抬手将她合起的眼皮轻轻撑开,他的宽大衣袍落下,露出冷白线条流畅的手腕,往桃漾面前递了递:“你生了颗狠心,咬的这么重,也帮我上些药。”
桃漾往他手腕上看了眼,被咬上的牙齿印都结了痂,再褪下,留下两排红红的疤痕,那夜的事,之后无数个对抗的夜,都像是一场梦,却又不会如这些疤痕一样消去。
她接过谢怀砚递过来的生肌膏,在药罐里随手沾了些,再落在他手腕上,随意一抹,淡声道:“好了。”
谢怀砚垂眸看着她:“就这样?”
桃漾神色很不耐烦,再来回涂抹了几下,把手中药罐递给他。
谢怀砚神色不变,任她从怀中逃走,再钻进被褥中,他把手腕上未能涂抹均匀的药膏涂抹,随后熄了榻边小几上的烛火,俯身再朝嫣红香甜的唇吻上去。
轻纱罗帐垂下,衣诀散落。
欢。好了这么久,谢怀砚对桃漾的身。子已是轻车熟路,任她挣扎,任她喊骂,那些身体上的碰触,依旧是无法忽略的真实。
他把桃漾抱在怀中,香。舌含进口中,吮。吸缠绕,修长指节自身后拖住,如开泉眼,侍。弄片刻,他眸色晦暗,咬在桃漾耳边,哑声:“乖一些。”
桃漾去咬他。
狠狠咬在他肩上。
谢怀砚眉心微凝,他吃了痛,将桃漾扔在枕上,抵。开了她的膝弯。
上弦月升在天幕,洒下澄亮月光,窗外树影摇晃,带动着月光摇着秋千。
卧房内铜兽炉里的檀香已燃尽,轻纱罗帐半掩两道朦胧身影,谢怀砚将桃漾揽在怀中,贴在她耳边,低声:“入秋了,桃漾妹妹喜欢秋景么?”
桃漾疲倦的躺在枕上,似是睡下了。
他抚着桃漾耳边碎发,再道:“鹿鸣山的四时景致皆不相同,秋日的景致更为别致,明日去山中走走,也好折上几支秋海棠带回屋中插在玉瓶里。”
桃漾闻言眼皮微抬,怔神片刻,似有若无的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桃漾在榻上醒来时,卧房内格外的寂静,偶有几声鸟啼自窗外传来,隔着床帐,她甚至能感觉到晨起微凉的风吹拂进来。
她自榻上起身,未唤水兰,身上只着了件寝衣站在卧房内那扇山水屏风后,这架山水屏风比往日里都要亮堂,被朝阳浸透,谢怀砚昨夜在她耳边说的话,是真的,她抬眸看到了寝房的雕花木门是打开着的——
她脚腕上的叮当声也已不见。
陈月漪端着铜盆自外走进,见她下了塌,上前道:“阿漾,过来梳洗罢。”默上片刻,桃漾才对她应了声,在妆奁前梳洗过后,再用了些吃食,陈月漪问她:“今儿日头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桃漾再往门外望了眼,对她轻轻摇了头:“我还有些困,再回榻上睡会儿。”她说完,起身再又回了榻上,陈月漪站在身后,欲言又止。
待至午后,桃漾才再下了榻来,未用午膳,直接出了寝房的门。
鸟雀生来就有翅膀可以飞翔,最怕困于鸟笼。
人也不过如此。
她虽在枕上躺了几个时辰,却睡不下,她贪恋屋外的日光,屋外的风,屋外的一切。
谢怀砚困了她许久,稍稍给她松了绑,虽然她心中很不屑,可她控制不住想要出去。
秋日的鹿鸣山中木芙蓉正盛放,满片满片的姹紫嫣红,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山中却空无一人,格外的冷清,陈月漪与桃漾道:“还有几日山中就要举办酿酒赛,公子下了令,这几日任何人不得进入。”
桃漾对她淡淡应了声,漫步目的的走在山中,待走了有一刻钟,对陈月漪道:“不必跟着我,我自己走走。”陈月漪闻言应她:“好,我回去做些莲子糕,待你走的累了回来,正好可以用些点心。”
“嗯。”桃漾应了她一声,随后去了水流边,蹲下身去用手撩拨着水花玩上一会儿,再起身往山中走,待行至一片海棠林,见秋海棠开的正好,抬手欲折上几支。
指腹刚触上,便又收了回来。
她在山中闲走了一个多时辰,再回到碧月阁时,谢怀砚在这里。
碧月阁内的一块空草地上,他一袭墨衣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正抬手给那只小象喂吃食,桃漾看了一眼,抬步就要往屋内回,被谢怀砚侧首唤住:“去哪了?”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桃漾停下步子,眸光往那头小象处看过去。
待她走近,谢怀砚看她手中空空,问她:“为何不折上几支海棠回来插在瓶中养着?”
桃漾随口回他:“花本该长在树上,我若图了一时之快将她折下,就算玉瓶清水的养着它,很快也会枯了,何必呢。”谢怀砚眉心微抬,没有理会她的话,看着身侧的小象,神色平和再与她道:“它也跟了你这许久,不给它起个名字么?”
小象待桃漾依旧亲近,伸着鼻子往桃漾跟前来,桃漾抬手抚了抚它,过上片刻,低声道:“唤它阿墨吧。”
谢怀砚闻言,神色间显出几许无奈:“为何是阿墨?”
桃漾抬手给他指了指:“呐,它这里有一块胎记,黑黑的,像墨。”
谢怀砚抬眸看过去,随后与她道:“再换个名字。”
桃漾眉心微凝,看他一眼。
谢怀砚与她道:“‘墨’字同了我的名。”见桃漾神色不解,他轻笑:“我名谢墨,字怀砚。”
桃漾应了他一声,只上前去陪着小象玩,不再与他说话。
一连几日,桃漾都一个人在鹿鸣山中闲走,这日,她回到碧月阁后,问陈月漪:“你说的那位净空大师何时来鹿鸣山,我想见见他。”
陈月漪闻言轻笑:“适才我还见了他呢,现在应该是去了香苑。”
桃漾来到香苑时,净空大师正坐在那颗海棠花树下的石桌前用茶,他身披袈裟,面色温和,见桃漾走近,起身双手合十对桃漾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后道:“姑娘也来赏花么?”
桃漾对他有些印象,当初她在鹿鸣山中照料这些花草时曾见过他一面,那时,她正在水流边打水,他用一种醇厚深邃的目光看她,她当时虽心中不解,却也并未多想。
桃漾也对他回礼:“听闻大师曾云游南北朝,佛法造诣深厚,我心中有一困惑,特来请大师解惑。”
净空闻言对她轻笑:“姑娘有何困惑尽管说,我若能为姑娘解惑,自当尽力,若有不可言之事,姑娘也莫怨怪贫僧。”桃漾的困惑净空自是心知肚明,并非是他不愿为她解惑,实在是那人自这姑娘来了淮阳后,就已不再重用他,偏离佛法,执念深重,他亦是不敢有太多言语。
净空和桃漾在石桌前落座。
桃漾的话问的直截了当,她道:“我欠他什么?”
第44章 梦妹妹可莫要再给我惊喜
净空未料到桃漾如此直言不讳,拿起桌上杯盏用了口茶:“姑娘所言何意?”桃漾乌眸明亮看着他,温声问:“大师在淮阳谢氏做他的幕僚多年,为的不是困扰他的梦么?”
净空轻笑,再用了口茶:“这是公子的隐秘,我虽在公子身边多年,可公子从未与我细说过。”他见桃漾直直看着他,搁下手中杯盏:“不过,这些年我拿着谢氏的门贴,用着谢氏的金银,得公子的令在四海之内云游,倒是参悟了一二。”
他在桃漾眉眼间打量,心中忽然一明,既然他劝不了谢怀砚,如何不来劝劝她呢?这件事,只要有一人肯放下,都能得解脱。
净空大师对桃漾也算了解几分,虽知她性情亦不似瞧着这般温和柔软,还是道:“既已走至如今这种地步,姑娘何不放下怨恨,留在他身边。”
桃漾看了净空一眼,垂眸晃动着手中杯盏里的茶水,未有言语。
默上片刻,净空清了清嗓子,再道:“若说亏欠,姑娘曾寻求他的庇护,最后却再弃了他而去,有因有果,还了总比互相折磨的好。”
桃漾抿了抿唇,问净空:“我,之前是在淮阳长大的么?”她和谢怀砚身份不同,若她一直生活在阳夏,如何能与他扯上关联。
只有一种可能,在那个梦里,她是自幼被养在老夫人身边教养长大的。
净空闻言对她点了点头。
午后的日光很盛,照在身上暖暖的,桃漾看着净空的身影逐渐走远,她神思飘荡,单手托腮在香苑里不觉间坐到了日光西斜——漫天红霞时,陈月漪来香苑里找她,才一道回了碧月阁去。
——
存玉堂。
谢老夫人身子修养好后,更为爱热闹,今日留了所有人都在存玉堂用午膳,待热热闹闹一番后,谢怀砚才从外面回到府中,谢老夫人故作责怪了他几句,让他在身边说话。
说的无非还是他的亲事。
谢怀砚只在身侧听着,用了盏茶后,就起身去了院中,谢嫣本是正在和府中的姐妹们一道在玩叶子牌,瞧见他后起身小跑过去,甜甜的道:“二哥哥。”
谢怀砚手中刚接过庆小郎君扔来的鞠,闻言侧首,对谢嫣应了声。
谢嫣面容含笑,抿了抿唇,与他道:“二哥哥,我也想养一头小象。”谢嫣极为喜欢小象,早些日子常去鹿鸣山中和它玩,可这几日谢怀砚命人封了鹿鸣山,她心里很是难过。
思来想去,唯有拥有一只自己的,才可以一直陪着。
谢怀砚神色平和,一边陪庆小郎君玩着蹴鞠一边回她:“下次南蛮商队来了淮阳,送你一头便是。”
谢嫣道:“谢二哥哥。”她说完,依旧站在这里,犹豫片刻,再道:“如今桃漾姐姐不在,鹿鸣山中那头小象也无人照料,二哥哥,不如把那头小象送我罢?”
谢怀砚垂眸看她一眼,淡声问:“什么?”
谢嫣对上他的眸光,急忙摇了头:“没,没什么。”
谢怀砚捡起庆小郎君扔掉在地上的鞠,与他道:“接住了。”说完,他抬步离开了存玉堂,行至墨园时,空渊上前道:“公子,家主在。”
谢怀砚抬眸往他的书房看过去,对空渊应了声,随后进了书房。
谢蕴已来了墨园有一刻钟,此时,正负手而立看着谢怀砚书案上的一副女子画像,谢怀砚对他见礼后,谢蕴抬眸看他,问:“从前鲜少见你给人画像,这女子是?”
谢怀砚神色平和看上一眼:“午时读《诗经》,见有对女子的样貌描述,闲来无事,便画了个大概。”确实是个大概,画中女子只有一道背影,和侧过来瞧不分明的半张面靥。
谢蕴闻言不再问他,道:“随为父去山中走走。”谢蕴往日里并不好登高,今日也是忽然生了登高望远的兴致,和谢怀砚走在山中,与他道:“几日后鹿鸣山中酿酒宴可都准备好了么?”
谢怀砚对他颔首:“都已安排好。”
谢蕴闻言笑出声:“不知今年是否有合心意的酒,”说到这里,谢蕴忽然想起:“昨日书易来了书信,说是月底前定能赶回来参加酿酒赛。”
谢书易是淮阳谢氏二房长子,也是府中长子,去岁去了建康城为官,因在御史台任职,年初南北朝再有动乱,他带兵前去镇守,五月底谢老夫人过寿辰时,也未能回来。
谢怀砚闻言眉心凝住,对谢蕴道:“大兄离家已半载有余,是该回来了。”他语气略有不对,谢蕴侧首看了看他,随后再与他说起些公事来。
夜里,谢怀砚来到鹿鸣山时,桃漾正倚在窗边的香榻上,她自香苑回来后,用过晚膳就倚在了这里,不知何时就睡下了,谢怀砚走到榻前,见她秀眉紧蹙,唇瓣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抬手拖在她发间,低声唤她:“桃漾——”他一连唤了几声,桃漾才猛的睁开眼,额间隐出细汗,喘息连连,看到面前的人是谢怀砚时,下意识整个人往后退了退。
谢怀砚垂眸看着她,眉心微动,神色凝住,问她:“做了什么梦?”桃漾倚在迎枕上许久,才渐渐缓过了神,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只抬眸往窗外看了眼。
谢怀砚抬手把一件薄裘搭在她身上,回身看向刚站在门边的水兰和水叶,冷斥:“我留你们在此,就是这么侍奉主子的么?”水兰水叶急忙跪下请罪。
桃漾的眸光从窗外回来,抬眸看他:“是我让她们去做别的事了。”谢怀砚垂眸看她一眼,俯身将她抱在怀中,绕过山水屏风往卧榻去。
桃漾躺在枕上,抬眸看着谢怀砚,唇瓣翕动,默上片刻,问他:“在淮阳这么久,为何从不见大郎君?”谢怀砚坐在榻边,闻言眉心微动,与她道:“他在建康,过几日就会回来淮阳。”
桃漾对他轻‘嗯’了声,谢怀砚抬手褪下身上衣袍,眸光深邃看着桃漾,待上了榻将桃漾揽在怀中,贴在她耳边,嗓音意味不明:“你梦到他了?”
卧房内寂静了一瞬。
桃漾对他摇头,轻声道:“没有,”她眸光不解:“我从未见过他,怎会梦到他?”谢怀砚薄唇勾笑:“之前在墨园,不是见过画像么?”
桃漾想了想:“忘了。”
谢怀砚微凉指腹按在美人骨轻摩:“忘了没关系,过几日他回来,便能见到了。”
桃漾闻言往床帐外看过去一眼,谢怀砚再道:“几日后鹿鸣山中有酿酒赛,我带你去走走。”桃漾眸光直直看着他,谢怀砚在她耳边轻咬,语气似温柔又似告诫:“我让妹妹出去,妹妹可莫要再给我惊喜。”
桃漾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谢怀砚也未与她再说,他今夜心情似乎不太愉悦,没有太多耐性,直接熄灭了烛火就来跟桃漾要,桃漾檀口微张,刚要与他说什么,被他含住唇瓣,将她的话都堵了回去。
轻纱罗帐,身影相。缠,旖旎闷燥,桃漾没再如往日里始终抗拒,任他索取,也算缠绵——
——
翌日辰时,存玉堂里正热闹的时候,桃漾来了这里。
她上前给谢老夫人跪下请安,谢老夫人看着她,惊讶一番后抬手让她到跟前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怎么清瘦了这么些,不是养在你二哥哥的城外别苑么,可是下人侍奉的不周到?”
桃漾对谢老夫人莞尔:“没有,是我这些日子胃口不太好,祖母不必忧心。”桃漾突然回来,存玉堂里自是一番问候。
待晚辈们陆陆续续的散去,谢老夫人与桃漾道:“你回来,怎也不来封书信说一声,”她吩咐婢女:“去,把漾丫头的房间收拾一番,有什么缺的再给补上。”
谢老夫人话落,身侧一直垂眸饮茶的谢怀砚神色平和与老夫人道:“不必如此麻烦,让桃漾妹妹住在鹿鸣山便好。”
谢老夫人闻言抬眸去看他,笑道:“漾丫头是在我身边侍奉,你一个做兄长的,跟祖母抢什么人。”老夫人说完,示意婢女去清扫房间便是。
谢怀砚搁下手中杯盏,再道:“祖母若想见她,让她日日来给祖母请安便是,桃漾妹妹身子还未养好,待在鹿鸣山也好再修养一段时日。”他神色平和,语气却说的不容置疑。
谢老夫人看他一眼,没再说这件事,只道:“卢七姑娘在咱们府上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我瞧着那孩子喜欢,待重阳过后,就与卢氏把亲事定下。”老夫人的话也说的不容置疑。
谢夫人在一侧坐着,只垂眸看着面前杯盏里的茶水,见存玉堂内一时寂静了下来,她站起身道:“若说修养身子的去处,我居住的桂月园里景致更为不错,这样,漾丫头跟我去桂月园住上一段时日。”
不等谢怀砚朝她看过来,谢夫人已上前扯住桃漾的手,问她:“漾丫头可愿意跟我走么?”
桃漾看着谢夫人,对她点了点头。
谢老夫人在上首瞧着,心里的火气倒是散了些。
不过,桃漾在存玉堂里陪着她,她在桃漾身上打量一番,只与桃漾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走了。
桃漾对此没什么情绪,她不知道谢怀砚要做什么,也明白此番一闹,谢老夫人定不会再喜欢她。
午后,桃漾再回到鹿鸣山,让水兰水叶帮她收拾行李往桂月园去。
水兰上前与她道:“姑娘,公子在水榭等您呢。”
第45章 亲桃漾不是您亲生的女儿么?
桃漾来到碧月阁水榭内时,谢怀砚正在书案前提笔落字,桃漾站在门前,看过去一眼,他书案上摆放着的不是公文,是书信,默上片刻,桃漾走去水榭窗边吹风。
不多时,谢怀砚唤了空谷进来,将手中已装好的书信递给他:“送去颍川。”桃漾在窗边听到颍川二字时眉心微动,随后回过身,谢怀砚正往她这边走过来。
桃漾不知他在水榭等着她所为何事,只抬眸看着他,未有言语。
谢怀砚走近,带来阵阵檀香气息,语气平和问桃漾:“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桃漾对他淡淡‘嗯’了声,随后在谢怀砚清隽的眉眼间看了眼,问他:“你让我去桂月园,为何不让我留在存玉堂?”
谢怀砚高大身量靠在窗棂,姿态散漫,垂眸看着桃漾,随口道:“去桂月园不是桃漾妹妹自己点的头么?”桃漾看他一眼,神色清淡,若他不许,她真的能去桂月园么?
桃漾秀眉微凝,再问他:“你在祖母面前如此,是要做什么?”巳时的日光偏冷,透过窗外枝丫打在谢怀砚宽肩上,他整个人背光而立,面庞轮廓分明,抬手将桃漾揽在怀中,低声道:“我不过是想让桃漾妹妹留在身边罢了。”
桃漾乌眸明亮,与他相视,淡淡道:“是么?”谢怀砚俯身来吻她,转动身子,将桃漾压在窗台,修长手臂搁在她身后,探入口中,尝了一番,嗓音微哑问她:“用板栗糕了?”
桃漾不耐烦应了他一声,抬手推他:“水兰她们把我的物件都送去了桂月园,我得去了。”谢怀砚闻言眉心微抬,松开落在她腰上的手腕,自怀中取出一张银光纸递给她。
“几日后的酿酒赛,府中晚辈们都要来凑热闹,你也不好只在一旁瞧着,这是几份酿酒的方子,在桂月园里闲来无事,可试着酿些酒。”
桃漾自他手中接过,垂眸看了一眼,对他道:“知道了。”
桃漾来到桂月园已是巳时五刻,这个时辰谢夫人正在后院里赏花,桃漾被婢女引着来到后院,上前给谢夫人问了安,当时卢七姑娘也在,谢夫人只对她颔首应了声。
桃漾没多停留,施礼后再回了她居住的地方。
谢夫人命人给她安排的厢房在正院后的一片竹林后,是一间不大的院子,很是清幽,最适合的便是修养身子,里面粉墙青瓦,布置雅致,有两名洒扫婢女还正在忙活着。
桃漾走进屋中,见水兰水叶正在整理衣柜,问她们:“被褥可铺好了么?”水兰闻言回她:“奴婢知姑娘有午憩的习惯,来到这里就先把床榻铺好了。”
桃漾对她颔首,走进卧房,榻边小几上正点燃着莲子香,她闻着熟悉的气息眉心舒展开,褪去鞋袜上了榻,她昨夜里没有睡好,身上酸痛,躺在枕上就睡下了。
待至未时,起身简单用了午膳后,水兰见她坐在院中槐树下兀自出神,上前道:“姑娘若觉得无趣,怎不去前院陪谢夫人说说话?”
桃漾闻言默了默,没有吭声。
她想,谢夫人应是不愿见她的,甚至是对她厌恶。
让她来桂月园住上几日,也是不得已的周旋,至于日后要如何待她,桃漾一时并想不明白。
在桃漾印象中,谢夫人气质非凡,带着矜傲,面上有笑意时,让人觉得温和,却始终带着几许疏离,一旦不悦起来,身为名门士族家主夫人的威严立现。
之前在城外别苑,谢夫人待她也是这般,虽温和却不亲近。既如此,桃漾也不想去她面前惹她烦心,如今待在桂月园,她只安安定定的住在这里便是了。
桃漾一直在院中待到天幕暗下,用过晚膳后在院中小走片刻,也算悠闲,有一瞬让她恍若回到了阳夏,从前在阳夏时,她也总爱在她居住的明蕊院中四处闲走。
想到这里,桃漾抬眸往阳夏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阳夏桃漾居住的明蕊院,每日里杏枝都在清扫,桓馥每隔上几日也会来这里坐坐。
自当初从谢怀砚的城外别苑回去后,桓馥就病了,用了大夫开的药,也是反反复复的好不爽利,如今立了秋,天气微凉,桓馥更不常外出了。
晚间,谢澜自外回来,给她带了她从前最爱吃的芙蓉糕,见桓馥一连咳了几声,语气关切道:“早几日不是已经好了么,怎又开始咳了。”
他神色凝重:“再唤大夫来瞧瞧。”桓馥看他一眼:“不用。”谢澜给她带的芙蓉糕递在手边她也不接,谢澜无奈:“夫人,你究竟要与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与你说过了,桃漾她在淮阳老夫人身边侍奉,好着呢。”
桓馥看他一眼。
谢澜再道:“你不信我,总该信敛儿吧,他就在淮阳谢氏家塾,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他五姐姐很得老夫人的欢心,让你不必担忧。”
桓馥也收到过几封桃漾来的书信,信上无非是说她很好,问一些她的身子如何,桓馥再咳了几声,对谢澜道:“出去吧,我乏了。”
谢澜神色无奈,只得起身出了屋门。
待他走出来时,谢玉梵正站在院中,谢澜看见她,温声道:“去吧,陪你母亲说说话,也让她宽宽心。”谢玉梵抬眸看着她父亲,待她父亲就要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她唤道:“爹爹。”
谢澜回身来看她:“怎么了?”
谢玉梵上前扯住谢澜的手,父女二人很快出了院子,谢玉梵咬了咬唇,默上片刻,才问谢澜:“您为什么要骗母亲?我知道,桃漾来的书信,都是您伪造的。”
谢澜神色沉重:“你一个孩子懂什么,去忙你的。”谢玉梵轻哼了声,再问他:“只是因为桃漾不是您亲生的女儿么?可她在咱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也唤了您这么多年的爹爹,您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谢玉梵的一番话说出口,谢澜立时面色冷沉下来,对谢玉梵也冷了神色,斥道:“谁告诉你的这些!胡说什么!”他往四下里看了眼,再次告诫:“这些话日后不可再说。”
谢澜这些年鲜少对谢玉梵发脾气,甚至都没有冷过脸,谢玉梵被他这样冷沉的神色吓的一时落了泪,谢澜深出口气,上前帮她擦去,随后吩咐谢玉梵身边的嬷嬷:“带六姑娘回去,早些歇着。”
谢玉梵很早之前就知道桃漾不是她的亲姐姐,那时候年少,她得知这个事情后,对桃漾趾高气昂了一段时日,不但不再唤她姐姐,直呼她的名字,还什么事都要跟桃漾对着干。
去了桃漾屋中,只要有她喜欢的,都肆无忌惮的给她拿走。
反正无论她怎么做,父亲都不会怪她的,她就算把桃漾的所有东西都拿走,也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她一个不姓谢的孩子,本就不该在他们家。
后来,无论她怎么欺负桃漾,桃漾都不跟她生气,还处处都让着她,她和别的堂姐妹闹了矛盾,桃漾还帮着她,渐渐的,她也就不再跟桃漾计较那么多。
这些年她对桃漾有些感情,她想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桃漾呢?谢玉梵回了她的院中,被她父亲斥责了一通后,心里对桃漾的那点怜惜也渐渐淡下。
——
桃漾第二日去了存玉堂请过安后,回到竹院依旧是待在院中树下,随手翻了本书卷,正看的认真时,水兰上前道:“姑娘,谢夫人身边的人来说,让您过去呢。”
桃漾闻言抬眸往门前看过去,心中隐有不安,对水兰应了声,起身往前院去。
谢夫人正在她的院中赏含苞待放的牡丹,瞧见桃漾走过来,随口问她:“在院中做什么呢?”桃漾对她见礼,温声回:“在树下坐着看会儿书。”
谢夫人从婢女手中接过剪刀,剪下一朵开败了的花,再问她:“什么书?”
桃漾:“是本杂书,不敢说了污夫人的耳。”桃漾看的确实是本杂书,是她今儿一早去存玉堂时谢韵给她的,讲的都是些坊间不入流的趣事。
谢夫人看她神色拘谨,笑了笑:“四书五经虽增智,偶尔读些闲书也是消遣。”她神色温和,说出口的话虽随意却是真的。
桃漾抬眸看她,谢夫人再与她道:“你一个人在后院待着也是无趣,日后来我这里陪我一起用膳吧,”她想了想:“早膳午膳你都来。”
桃漾闻言有些始料未及,默上片刻,对谢夫人应了声。
在园中逛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桃漾和谢夫人在八角古亭坐下,婢女走上前来,禀道:“夫人,公子来了。”谢夫人闻言朝外院看过去,对婢女道:“说我午憩了,让他走。”
婢女应是,施礼出去。
谢夫人收回眸光来落在桃漾身上,轻叹一声:“我记得你初来淮阳时,没有这般清瘦,瞧瞧,气色也不大好。”谢夫人顿了顿,似是感慨:“那时候你与竹陵郡的四郎君亲事还在。”
桃漾眼眸垂下,用了口茶。
谢夫人抬手拿起一块糕点,尝上一口:“这些都是我身边的嬷嬷做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桃漾对谢夫人颔首,也拿起一块牡丹花状的精致糕点放在口中。
谢夫人用完了一块糕点,神色悠闲:“世道不太平,权势便是一切,尤其是女子,”她轻笑,看着树枝上挂着的鸟笼:“过刚易折,就如这笼中的鸟,若被困在笼中,整日郁郁,等待它的不是凄惨死去便是痛苦的一生。”
“你瞧,它在笼中啼叫的欢快,也是这么过上一日。”
桃漾也扬起下颌,去看挂在树枝上的鸟笼,有一只羽毛白净的白玄鸥正站在小木窗边啼鸣。
谢夫人继续说着:“身为女子,要么有足够的倚仗和地位,可以在这世间傲气的活着,要么,”谢夫人苦笑了声:“要么有男人足够的宠爱,也可锦衣玉食安定的过上一世。”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是折磨自己。”
桃漾在白玄鸥身上收回眸光,看向谢夫人,低声问:“若这两者都没有,夫人觉得,该当如何呢?”
谢夫人没有回桃漾的话,只起身说乏了,往屋内回。
桃漾在亭子里待上片刻,也回了竹院。
待至晚间,她沐浴后就要上榻睡下,谢夫人身边的人再来了她这里,桃漾只好再穿上衣服同婢女来了前院,婢女与她道:“姑娘进来吧,夫人在屋中呢。”
桃漾站在屋门前,神色不解,抬步进了谢夫人的寝居。
第46章 酒吃了酒别亲我
桃漾走进屋内时,谢夫人正坐在八仙桌前用茶,见她进来,在她身上看上一眼,温声道:“都睡下了?”桃漾虽穿戴的整齐,却是没让水兰再给她梳发,满头青丝只用一支玉簪挽着。
她对谢夫人点了点头:“用过晚膳后无事可做,就上榻了。”谢夫人对她‘嗯’了声,随后站起身来,与桃漾道:“跟我来吧。”
桃漾闻言神色不解,见谢夫人往她的妆奁前走,却未在妆奁前坐下,而是绕过妆奁走至一扇白墙前,不知手上做了什么动作,面前的白墙开出了一道暗门。
桃漾见状乌眸放大,抬步跟了上去。
待走进地道内,眼前变得昏暗,只有点点烛火的亮光,桃漾安静的跟在谢夫人身后,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心里却未有一点慌乱。
只侧首轻轻看了谢夫人一眼。
走上有上百步的距离,眼前依旧是昏暗,桃漾以为这通道应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再长一些,她心中正这样想着,谢夫人却是往通道的左侧拐了弯。
下一刻,桃漾看到了光。
有夜间烛火明亮的光,也有来自广阔天幕的盈盈月光。
谢夫人对她轻笑:“到了。”别有洞天的一处小院,种满了各类花草,如今初秋时节,这些花儿依旧开的极盛,伴随着流水淙淙,自花中心的水榭传来。
晚风拂面而来,带来阵阵花香,谢夫人与桃漾道:“过来坐。”水榭内的烛光很暖,布置亦极为清雅,桃漾和谢夫人相对而坐,轻声问:“夫人,这是哪儿?”
谢夫人用了口茶,回她:“我平日散心的地方。”谢夫人抬眸在这处小院望了望,轻笑:“说来,除却我身边的嬷嬷外,你还是第一个被我带进来的人。”
她看着桃漾:“你问我若两者都没有该如何,那便自得其乐罢。”谢夫人搁下手中杯盏:“这处小院是我嫁进谢氏来的第二年命人修建的,这些年我常待此处。”
桃漾看着谢夫人,她出身沁源名门王氏,是王氏家主嫡女,身份贵重,如今又是淮阳谢氏家主夫人,整个豫州无人不知她和家主谢蕴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桃漾轻声问:“夫人不开心么?”
谢夫人对她摇了摇头,笑道:“日后你夜里睡不下,都可以来这里找我,我睡下的晚。”桃漾对她颔首,谢夫人再抬手给她指了指:“呐,那里有架木秋千,去玩吧。”
桃漾侧首看过去,对谢夫人应声:“好。”
一连几日,桃漾早膳午膳都陪着谢夫人一起用,入夜的时候,待谢蕴在这里用过晚膳后离开,她再来谢夫人屋内,一道去密道后的小院。
这样的日子像是场梦,过的极快,这日,桃漾再来到谢夫人屋中时,谢夫人身边的嬷嬷道:“夫人已先过去了,姑娘去找夫人就是。”
桃漾对这里也算是已轻车熟路,经过地道来到小院时,谢夫人正坐在木秋千上出神,桃漾瞧过去,怕打扰了她,轻手轻脚的绕过木秋千往水榭去。
谢夫人晚间来这里时,身上衣着不似白日端庄贵重,发髻也梳的极为简单,她今岁也不过三十有二的年纪,样貌绝丽,许是‘自得其乐’的缘故,这样悠闲时如同处在碧玉年华。
桃漾和她都在此处,互不干扰。
待至亥时,桃漾和谢夫人一道回去,走入地道时,桃漾温声道:“明日就是
酿酒宴了。“谢夫人对她应了声:“这几日你在竹院里试着酿酒,可酿成了么?”
桃漾对谢夫人莞尔:“应该还行吧,我不太懂得酒,明儿和大家凑凑热闹就是了。”谢夫人再道:“家主好酒,每年的酿酒赛夺得头筹者,都有重赏。”
“他心情好了,就算是开口跟他讨要什么,他也都会答应。”谢夫人说着,看了桃漾一眼。
桃漾对上谢夫人看过来的眸光,轻抿唇瓣,谢夫人再与桃漾道:“你初来淮阳时,因着年少时的事,我还在家主跟前提起过你,不过,他并不太在意。”
年少时的事——
桃漾默了默,与谢夫人低声道:“不是我的错。”
谢夫人闻言轻笑:“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倒也不是怀砚目中无人,口中言语轻慢了你,”谢夫人放慢步子,与桃漾说着:“他自在存玉堂里见过你后,回到墨园就发了高热病倒在榻,谢氏遍请名医,他在榻上足足躺了一月时日才醒过来。”
“你那时还年幼,若背负上不祥,天煞孤命的名声,日后不全毁了么?老夫人怕毁了你的声誉,就将怀砚因被你冒犯才生了病的事给掩盖了下来,只是,这件事后来不知如何还是传出去了一些,让你这些年日子过的不舒心。”
桃漾听着谢夫人的话,垂于身侧的指节不觉间蜷住,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谢夫人看着她,握住桃漾的手,宽慰道:“不过,如今这件事都过去了,老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你玉镯,怀砚——他也已不在意,都过去了。”
——
酿酒赛举办在鹿鸣山中的一片秋海棠林中,海棠花粉灿一片,被风拂动,漫天飞舞,除却谢氏府中人今日都聚在这里,还有各位郎君邀请来的好友。
酿酒赛本就是场家宴,以酒会友,并无太多规矩,桌案设在林木间,颇有悠闲自得之意。
桃漾是和谢老夫人一道来的这里,晨起她去存玉堂给老夫人问安时,谢老夫人将她留了下来,与她说了些话。
到了鹿鸣山后谢老夫人在桌案前落座,就让她们各自前去热闹了,桃漾和谢韵刚走过来流水边,谢嫣就扬声唤她:“桃漾姐姐,过来啊。”
桃漾和谢韵往谢嫣这边走,待走近了,谢嫣上前挽住桃漾的手腕,悄悄问:“桃漾姐姐,你准备酿什么酒?”桃漾低声回她:“柿子酒。”
谢嫣惊讶了声:“柿子酒?柿子也可以酿酒么?”
桃漾也不知道柿子能不能拿来酿酒,就是按照谢怀砚给她的方子试的,她想了想,回谢嫣:“应该可以罢。”谢嫣对她笑了笑:“桃漾姐姐别出心裁,待酒酿好了,我得尝一口,”谢嫣往一侧看了看,再低声道:“我酿的是青梅酒。”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家主谢蕴已和几位幕僚一起走过来,与众人言语一番后,趁着日光初升,便开始了此次的酿酒赛。
各位姑娘郎君分别让各自的奴婢把她们事先准备好的食材都搬过来,每个人各自酿各自的酒,谢蕴时不时的走上前去看上一眼。
酿酒赛举办了这些年,几乎所有的酿酒方子他都见过,很难再瞧出什么新的花样,府中晚辈们知他喜好桂花酒,多是酿此酒来讨得他欢心。
他走至桃漾面前时,在她身侧清洗好的一筐柿子前瞧了眼。
半个时辰后,酿酒赛结束,再由婢女们在每个酒缸上贴上主人的名号,搬去鹿鸣山中的库房。
桃漾忙完后就独自一人坐在一棵海棠花树下,不多时,庆小郎君手中捧了一只蜜瓜朝她小跑过来,甜甜的道:“姑姑,这个给你。”他把手中的蜜瓜搁在桃漾面前。
再抬手去扯住桃漾的衣袖,一本正经道:“姑姑跟我来。”小孩子虽个子矮,力气却不小,扯住桃漾的衣袖就回身来去走,桃漾被他扯的站起身,跟着他往不远处的水榭前走过去。
庆小郎君步子跑的快,桃漾也只跟着他,行至一处转角时,庆小郎君一头撞上了什么,他‘哎呀’一声后,抬起眼眸去看,再又笑声道:“大伯伯。”
桃漾也已看向面前的人。
身量很高,气质沉稳内敛,面色温和中带着威严。
庆小郎君唤出‘大伯伯’后,桃漾也对他见礼:“见过大郎君。”谢书易先是抬手摸了摸庆小郎君被撞疼的额头,随后看向桃漾,轻笑:“是桃漾妹妹吧?适才酿酒时,我看到了妹妹在酿柿子酒。”
桃漾对他颔首。
谢书易再问:“你们两个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去?”庆小郎君闻言只摇了摇头,不吭声,谢书易也就不再问,在桃漾面上再看过一眼,抬步离开。
大郎君言谈温和有礼,面容含笑,桃漾不觉间回身看了眼,眉心却渐渐凝住。
被庆小郎君拉来水榭后,桃漾看到了正坐在水榭里用茶的谢怀砚。庆小郎君把她带过来人就又一溜烟的跑没了,桃漾看了谢怀砚一眼:“怎还哄骗起小孩子了。”
谢怀砚起身,抬手将她揽在怀中:“酿酒赛已结束,怎不来找我?”水榭的窗都是敞开着的,桃漾被他揽进怀中时,四下看了眼,抬手推他:“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谢怀砚闻言轻笑,顺势将桃漾按在墙边,俯身去吻她,红唇水润柔软,相缠一番,桃漾在他下唇咬了下,呼吸微喘,低声嗔怒:“吃了酒别亲我。”
往年里的酿酒赛谢怀砚都不参与,今年亦是,适才他与几位好友在水榭闲话,本是在用茶,有人提议,今日是以酿酒为主,不如将茶换酒。
谢怀砚是主人,客人提出此建议,自是满足。
他闻言低笑一声,俯身贴在她耳边,嗓音微哑:“只这一回,让我再尝尝,”见桃漾不应,他低声问她:“嗯?”桃漾被他禁锢在怀中,被他再次吻过来。
日光逐渐强烈,山中热闹,庾子轩与好友闲逛一圈后,有些疲累,抬步往这边的水榭走过来。
第47章 水别跟我记仇了,成么?
庾子轩逛的疲惫,神色懒懒,只漫不经心的往水榭走,水榭内安静,他只以为府中人都在别处热闹,自顾自的往前走,行进水榭外的山水屏风外时,庾子轩下意识抬眸,脚下一个急刹,立时停在原地。
他愣愣的看着水榭内的一男一女,因是侧面而望,庾子轩一眼就看出身量高大气度矜贵的男人是谢怀砚,而被他压在墙边吻住的女子,是他曾见过的那位桃漾姑娘。
也是他的好友桓恒曾经的未婚妻子。
庾子轩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后,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虽然他身在门阀士族,见惯了士族内的荒唐事。
可,可谢怀砚竟和他的族中妹妹在——
这怎么可能?
庾子轩前不久刚在竹陵郡见过桓恒一次,他面容消瘦,整个人郁郁沉沉的,为情所伤所困,他在竹陵郡陪了他几日,也宽慰他很多。
只以为他是和桃漾姑娘两心相许,奈何拗不过父母长辈。
当时他与桓恒提起过谢怀砚,他记得当时桓恒的神色很不对,隐隐透着往日里没有的阴沉气息,当时他未有所觉,还宽慰桓恒谢怀砚虽位高权重在谢氏威严极高,却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
如今看来,桓恒当时的神色另有缘由。
那份郁郁不得志的情绪中也有着其他的伤怀。
庾子轩拧紧眉头,一时心中唏嘘,谢怀砚谦谦君子,在豫州声望极高,如此之人,竟也能做出这种事么?他再抬眸看过去一眼,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刚走出山水屏风,迎面就碰上一人。
谢韵自酿酒赛结束后就不见桃漾,寻了好一会儿也不曾找到,就找来了水榭这边,她看到庾子轩从屏风后走出,对他温婉见礼:“庾五郎君。”
庾子轩从适才的情绪中回过神,看了谢韵一眼,见谢韵手中端着糕点,是要往水榭里去,他唇张了张,在谢韵抬步的那一刻,急忙道:“韵姑娘,我,我找你有点事。”
谢韵闻言不解的看向他。
庾子轩与谢韵不过是两面之缘,甚至之前都没有说过话,他神色微有不自然:“是,是这样的,我适才没有去酿酒,可我对酒有些兴致,想劳烦姑娘与我说说适
才酿酒赛上的事。”
谢韵听他这样说,莞尔道:“五郎君想知道什么?”庾子轩想了想,抬手往远处的一处八角古亭指了指:“不过都是些琐碎事,说来繁杂,咱们去那边坐下说罢。”
谢韵:“……”
她轻咬了咬唇,悄悄看庾子轩一眼,随后再往庾子轩身后的水榭似有若无的看过去。
——
谢韵和庾子轩去了八角古亭,酿酒赛结束,鹿鸣山中的热闹也逐渐散去,谢夫人起身离开时,问身边的婢女:“桃漾呢?”
婢女摇头:“回夫人,奴婢未见五姑娘。”谢夫人轻应了声,抬眸往远处的别苑望去一眼。
桃漾与谢怀砚在水榭时,谢怀砚本只是吻她,在她口中肆意勾弄,可很快他就离了她的唇,在她颈间轻舐,修长指节玩弄似的挑开桃漾颈后小衣的系带,桃漾感觉到身前一松时,口中含混不清:“谢怀砚,你别过分——”
他抬手合上窗,把桃漾揽在怀中,眉心微抬:“空谷在看守,不会有人进来。”桃漾眉心微凝:“那也不行,府中人都在鹿鸣山——”
谢怀砚指腹在她腰间轻摩,问她:“你说,去哪做?”
桃漾抬眸看他:“不做。”
谢怀砚俯身咬在她耳边,嗓音低哑:“怎么这么狠的心,这么久不见还不给——”他的气息灼热,烫在桃漾面颊,染的她娇靥绯红,如纷纷扬扬的海棠花瓣。
不给桃漾再说话的机会,谢怀砚抱起她就进了水榭内门,这里平日是供在鹿鸣山中玩累了的人休憩用的,桃漾刚被谢怀砚放在软榻上,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侧眸看过去,这间水榭她之前来过,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谢怀砚的一应习惯都是固定的,这里被他命人特意收整过,她不禁凝了凝眉,原是早就在这里等着她——桃漾知他势在必得,也就不再吭声,任由他荒唐。
水榭内一番欢。好,鹿鸣山中的人都已散去,谢怀砚将桃漾揽在怀中,冷白指节捏着她的下颌,神色不满足的看着桃漾,看她面靥红润,有着未退去的情动,眸光潋滟,暧昧旖旎。
他在桃漾唇边轻舐,温存的吻她,触在桃漾腰间的指节感到她身软入水时,声线暗哑问她:“是没要够么?”桃漾本是阖着眼眸,听到他的话,就要侧过身去。
她身上滑腻,似只泥鳅般就要从谢怀砚怀中溜走。
谢怀砚宽大手掌掐在腰间,轻轻一拖,就把桃漾再给拽回来,他低笑,嗓音暗哑:“我也没够——”他抬起桃漾的腰,把她按在枕上,不由分说的开始了他的攻击。
谢怀砚很懂桃漾的身。子。
之前桃漾与他抗拒着,也抵不住身体的反应。
她从前不承认,每一次欢好无论身体如何,心中总是厌恶、痛苦,认为在经受着某种没有尊严的屈辱,让她在之后的一整日里都被这种情绪所折磨。
可谢夫人告诉她,她不该折磨自己。
再是一场欢愉,薄汗淋淋,水榭内气息沉闷,遍是旖旎,谢怀砚起身,连带着被褥一起将桃漾抱在怀中,回了碧月阁。
此时日光微暗,他把桃漾扔进温泉池内,随后在碧月阁外与空谷吩咐上几句,也下了温泉池。
见桃漾只靠在温泉池边泡着,整个人懒懒的,像蔫了的海棠,他走上前,看向不远处的一方圆石,低声与她道:“去那里躺着,我帮你清洗出来,回榻上去睡一觉。”
桃漾确实很累,身上没一点力气,闻言睁开眼眸往圆石那里看过去,秀眉凝住,不悦道:“不去。”谢怀砚看她一眼,眸光再落回那块圆石上。
他把桃漾抱起,去了另一侧的竹榻,帮桃漾清理过后抱着她回了卧房内,将桃漾搁在枕上时,桃漾侧过身去就睡,谢怀砚在她身后,神色清隽,指腹绕着她的青丝,沉声道:“别跟我记仇了,成么?”
床帐内静谧无声,只有桃漾轻缓似是入了眠的呼吸。
待晚间的时候,桃漾在榻上醒来,起身让婢女为她梳妆后离开碧月阁时,发现温泉池内的那方圆石已不在,换成了一架开满海棠花的木秋千。
桃漾看了一眼,抬步离开了碧月阁。
——
翌日一早,桃漾和谢夫人去存玉堂里请安时,谢韵和庾子轩的事传开了。
昨日谢韵和庾子轩刚去了八角古亭,就被人传到了谢老夫人耳中,谢老夫人随便问了几个人,各说纷纭,谢老夫人不由笑了笑,谢韵是在她身边的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
亲事一直不成,难不成还有这样的际遇?
谢老夫人没再问,直到谢韵回到存玉堂里,才随口问上了几句,谢韵听得出老夫人的意思,与老夫人解释道:“只是庾五郎君问我些事,没别的。”
谢老夫人闻言笑道:“你和他平日里也无来往,如何要问你些事?”
谢韵:“……我也不知。”
谢韵当真是不知庾子轩是何意,说是有事要问她,可去了古亭内,他又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明显是在故意找话。
被谢韵这么一说,谢老夫人更为确定这事有些苗头,老夫人面上有喜色,大家都瞧的出来,一时间谢韵和庾子轩的事也就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待府中人都在存玉堂里散去时,谢韵唤了桃漾一声:“桃漾妹妹,我昨日做了几个荷包,总觉得图样不太对,你能来我屋里帮我瞧瞧么?”
桃漾随她来到她的厢房内,谢韵把画好的图样递给桃漾,待桃漾给她修改好后,她再拿来做荷包的绸缎,上前来在桃漾身上一个个的比了比:“这个颜色衬桃漾妹妹,这个也行——”
桃漾今日穿了高衣领的锦裙,谢韵拿荷包比对时,凑在桃漾颈边,指节轻轻拨动了下桃漾的衣襟,桃漾抬眸来看她,她的眸光已收回,一副犯愁的模样:“既然都衬桃漾妹妹,就把这个送给妹妹吧。”
桃漾起身,对她应了声。
——
酿酒赛共有七日,待到第七日的时候,家主谢蕴会随同他的幕僚一道去库房去‘闻酒’,七日时间,果子酒的气息已逐渐浓重,闻着最初发酵的气息便可定所酿之酒日后的醇厚。
第三日的时候,谢夫人让绣娘前来,裁了些秋日的衣裳,也为桃漾裁了几身,这些新裁好的衣裳都要先熏香再挂去衣柜里,桃漾就在竹院依着谢夫人的喜好为她做了香粉。
她命水兰取来的香料多,做好谢夫人的熏香后还剩余好些,就再做了两份不掺蚌粉的,一份她自己用,另一份则是打算着送给庾子轩。
酿酒赛那日,她与庾子轩见过一面,虽只是颔首走过,庾子轩身上的气息还是扑入鼻间,他身上用的,依旧是之前在香苑里她写给他的方子。
那是夏日里常用的,如今入了秋,也该换上一换。
这日午后,庾子轩正在府中的石榴园里闲坐,他平日里喜好机关术,也喜欢一个人清净,与树枝上的鸟儿逗趣了片刻,刚再坐下就看到了桃漾朝他这边走过来。
虽已过去几日,庾子轩看到是桃漾时,面色依旧有些不太自然,待桃漾走近,他起身见礼:“五姑娘。”桃漾对他回礼,随后在他对面坐下来。
庾子轩看上桃漾一眼:“五姑娘有事与我说么?”桃漾自袖袋中取出一盒香粉递给他:“我昨日刚做的香粉,想到你与我一般,都对蚌粉过敏,就也为你做了一份。”
庾子轩闻言轻笑了下,再次看桃漾:“谢五姑娘,你之前给的香粉方子很好用,我一直用着呢。”他自桌上拿起,凑在鼻间闻了闻:“香而不腻,淡雅素净,可能再写个方子给我么?”
桃漾再将早已写好的方子也递给他:“呐,这上面若有你不喜欢的香料,可以随意去除。”庾子轩和桃漾说了一会儿香粉,随后,默了默,低声与桃漾道:“桓恒他,他过的很不好。”
桃漾闻言眉心微动,面上未有情绪,平淡回:“你与他是好友,该劝劝他才是。”庾子轩见她神色平静,未有任何伤怀,不禁轻叹:“五姑娘说的是。”
庾子轩再
看了看面前的香粉,心中犹豫,最后还是低声道:“有些路看似宽敞华丽,实则是偏道,走上去不会有好结果,桃漾姑娘是聪慧之人,莫要走错了路啊。”
桃漾眉目清和,眸光澄澈对庾子轩笑了笑,问他:“五郎君对蚌粉过敏是生来就有的么?还是别的——”庾子轩无奈笑了下:“是生来就有的。”
他想了想:“我这属于是遗传,我阿姐也对蚌粉过敏,我父亲也是。”他问桃漾:“桃漾姑娘呢,也是生来就有的么?”
第48章 抱你故意的
桃漾对他颔首:“是,不过我家里人都不对蚌粉过敏,只有我自己。”庾子轩从前未有所觉,早对蚌粉过敏习以为常,此时听到桃漾如此问他,才后知后觉去想了下这个问题。
他抬眸看了看桃漾,笑道:“看来我和桃漾姑娘的过敏之症还不甚相同,桃漾姑娘非遗传,或许寻了名医可解。”
桃漾对他莞尔:“对蚌粉过敏也没什么,我平日里用自己调制的香早已习惯了。”
与庾子轩在这里闲话片刻,桃漾起身就要离开时,与庾子轩道:“日后直接唤我桃漾就是了。”她走出一步,再回首,莞尔道:“韵姐姐温婉聪慧,提前恭喜五郎君。”
庾子轩:“……”
他失笑一下:“不是那样的——”
桃漾对他笑了笑,抬步走远。
——
存玉堂内,谢老夫人倚靠在躺椅上晒着日光,她身边的崔嬷嬷在身后为她捏着肩。老夫人忍不住轻叹,与崔嬷嬷道:“一个个的,都是要走的。”
谢满还在被关禁闭,谢清谢沅嫁了人,桃漾去了桂月园,谢韵这两日只说是身子有些不适,不常在她身边守着。
崔嬷嬷笑回:“姑娘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您不是也希望她们都能嫁得个如意郎君。”
谢老夫人默上片刻,轻笑了下。
此时,谢韵待在她的厢房里,在窗边贵妃榻上倚靠着,手中拿了块羊脂玉玉佩已出神良久,她用指腹不停的抚摸着玉佩上的字,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怀砚’。
玉佩上刻着的字。
这块玉佩是谢韵去岁中秋节时所得,那时,庆小郎君与他玩闹,不小心扯掉了他腰间的玉佩,他只对庆小郎君笑了笑,并未与他讨要。
之后,谢韵拿了糕点给庆小郎君吃,庆小郎君见了吃食糖果,就把玉佩随手搁在石桌上,她悄悄取走,一直留在身边。
她不愿嫁人,不想离开淮阳。
她见他待桃漾不错,与桃漾交好,希望桃漾可以常带她去鹿鸣山中,可桃漾没有带她去过,她原本以为是桃漾不敢擅作主张,如今看来,是桃漾心思本就不正。
就算庾子轩拦她,她也看到了里面的男人是他。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可她不会看错,那是她这几年时日里早已熟记于心的身影。
只是,怎么会是桃漾呢?
桃漾年少时就冒犯他,他怎么会与桃漾那般呢?谢韵想不明白,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除去光风霁月的外在,他也会有违礼制做下这等事。
她本想等着谢满和谢舟的事有个结果,看老夫人如何处置,才好确定她该何去何从。
可老夫人一直未提谢满的事,她想知道若祖母知道了他和桃漾,该如何对待桃漾。
是让她留在他身边,还是草草的把她嫁了人。
若是能留在他身边,她也可放手一搏。
——
立秋后落了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如牛毛。
清晨,府中的女郎们前来给谢老夫人问过安后,一道去了鹿鸣山中赏花。
落着雨的天气,本是都不愿外出的,可谢韵把早几日里就已做好的雨鞋拿出来:“你们穿上试试,这雨中赏花可遇不可求的。”
谢嫣闻言先去试了试雨鞋,很合适,上面的刺绣她也喜欢,其他女郎有不喜雨天的回了自个院中,也有见谢韵欢欢喜喜的穿上,也跟着去穿的。
最后,谢韵和谢嫣以及府中其他的几个姐妹一道来了鹿鸣山,待进了山中,谢嫣与她们道:“几位姐姐先去赏花吧,我和韵姐姐说上几句话。”
其他女郎撑伞离去,谢韵和谢嫣来了谢怀砚别苑外的八角古亭里。
谢嫣对谢韵一直不太喜欢,听到谢韵与她说起桃漾的事时,谢嫣立时瞪了谢韵一眼:“你胡说什么!桃漾姐姐才不会,二哥哥更不会!”
谢嫣不信,但还是跟着谢韵来了这里。
八角古亭内寂静,只有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响,不多时,谢韵抬手在谢嫣手腕上拍了拍,示意她去看。
桃漾昨夜里是歇在碧月阁的。
谢怀砚昨夜缠了她太久,已是夜半时分,她浑身酸软,就在这里歇下了,晨起睡醒,已近亥时,她简单用了些早膳,此时正撑着伞往桂月园回。
鹿鸣山中铺就着各式各样的青石板小道,雨天路滑,桃漾撑伞认真看着脚下路,未注意到不远处亭子里的两个人,还是谢嫣先唤了她:“桃漾姐姐。”
桃漾闻声抬眸看过去,朝她们走来。
待走进八角古亭,谢嫣神色勉强收着,问桃漾:“今儿一早夫人说你身子不适,没能去给祖母请安,你怎么会在二哥哥的别苑里啊?”
桃漾神色清淡看着谢嫣,回她:“我来看下那头小象。”
谢嫣轻声‘哦’了下,提起那头小象来她心里更为不虞,再与桃漾道:“我和韵姐姐还有府中其他姐妹一道来鹿鸣山赏花,桃漾姐姐也一起去吧。”
桃漾抬眸看谢韵一眼,对谢嫣莞尔道:“好啊,我适才还想着在山中走走,折上几支秋海棠呢。”
桃漾和谢嫣谢韵一道撑伞走在鹿鸣山中,不多时,就与适才前去赏花的几位女郎碰上,一群姑娘们在一块,说说笑笑,正是人多的时候。
谢韵走至桃漾身边,张开口道:“桃漾妹妹,我——”她话未说完,桃漾侧首来看她,眉目含笑指了指:“韵姐姐是想要那支海棠么?”
谢韵神色微有不自然看着桃漾,对她点了点头。
桃漾抬手所指的那支海棠开的极低,就在大片枝丫的最下面,若要去折,只能弯着身子,桃漾将她手中撑着的油纸伞递给谢嫣:“嫣儿妹妹帮我撑下伞,我来帮韵姐姐折上一支。”
桃漾弯下身子,虽着了高衣领的锦裙,俯下身时,修长脖颈间的大片肌肤还是显露而出,青丝侧垂于肩,肌肤雪白,点点红痕刺目,直到美人骨——
谢韵一时攥紧了手中的伞柄。
谢嫣为桃漾撑着伞,放大双眸,呆愣在原地,直到桃漾折了海棠回身来递给谢韵,谢嫣还未回过神来,还是桃漾唤了她,她才懵懵的跟着继续往前走。
走出有上百步,谢嫣终于回过了神,在桃漾身侧问她:“为什么?”桃漾停下步子,侧首看向谢嫣,不解问:“嫣儿妹妹在问什么?”
谢嫣看向她颈间,眉头紧皱:“别这么唤我!”适才的女郎们都有瞧见一些,只是都当作不知,谢嫣如此发问,心中自是都明了,桃漾看了谢嫣片刻,对她轻轻点了头。
她撑着伞抬步就要走,谢嫣一时愣了愣,大步走上前去:“你就没有话与我解释解释么?”她抬手去扯桃漾的衣袖,雨天青石板路湿滑,谢嫣情绪不稳,一时用过了力道。
桃漾脚下一滑,崴了一下跌倒在青石板地上。
谢嫣:“……”
她想要抬手去扶起桃漾,却是犹豫了,只气恼的看着,随后转身就要离开,抬眸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几道男子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谢怀砚处理完公务回到府中后,与大郎君和此次前来淮阳参加酿酒赛的好友一道在山中闲走,他一袭墨衣神色冷傲走上前来时,桃漾已被谢韵扶了起来。
青石板路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水,桃漾脏了衣裙,湿了鞋袜,谢
怀砚走上前,将手中油纸伞塞在她手中,拦腰将桃漾抱起,往八角古亭下走去。
一侧站着的几位郎君神色各有异样,谁都没想到谢怀砚会上前去抱她走,一时怔然,唯有庾子轩神色如常,在心里叹了叹。
大郎君谢书易让侍从引着其他几位郎君去了水榭歇息,随后看向另一侧站着的府中女郎们,神色冷下,与她们道:“随我来。”谢书易对待府中弟弟妹妹们向来严厉,他这般神色,谢嫣下意识咬了咬唇。
谢怀砚抱着桃漾在石桌前坐下,抬起桃漾的脚腕落在他腿上,冷白指节不疾不徐掀开衣裙,再把弄脏了的鞋袜褪下,脚踝处磕在青石板上,有些微的红。
片刻,空渊前来送了药膏,搁在石桌上后再退下,谢怀砚宽大手掌握住桃漾的脚,微凉指腹沾染了药膏来回涂抹着。
桃漾垂眸淡淡看着。
“那日在水榭,庾子轩和谢韵都在,是你安排的么?”雨声滴答,谢怀砚神色认真,眸光只落在眼前白净滑腻的脚腕上,闻言与桃漾颔首:“他们都有用。”
桃漾看他一眼:“你早就知道谢韵对你存了心思,是你嫌她碍眼么?还是你要用她将我与你的事都捅出去,谢怀砚,适才那么多人都在,你抱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谢怀砚闻言轻笑:“她如何能碍了我的眼,”他抬眸看向桃漾:“我自是想让桃漾妹妹光明正大的留在我身边。”
“做你的妾么?”
桃漾语气自嘲,在山谷凉亭里如同冰凌在四周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
桃漾再问他:“你又要对庾子轩做什么?”
谢怀砚抬眸看她一眼,眉心微抬:“桃漾妹妹主动给庾子轩送香粉存的是何心思?”桃漾神色暗下来,就要将脚从他手中抽出,再被谢怀砚攥紧,往红痕处涂抹药膏的力度加重,痛的桃漾拧了拧眉。
他嗓音依旧平和:“别动——”
古亭内安静上片刻,谢怀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庾子轩与桓恒是好友,我让他瞧见,自是为了让他回去宽慰他的好友,让桓恒知道我与桃漾妹妹情义深重,也好死了心。”
他嗓音意味不明,说的随意,却又隐隐带着几许暗沉。
桃漾侧过身去,阖上眼眸。
脚腕再一使力,从他手中挣脱——
第49章 痕尝尝是何滋味
药膏滑腻,桃漾挣脱的力度大,谢怀砚落在她脚踝的指腹顺着脚骨滑出,山间寂静,桃漾把脚从他手中抽出后,抬眸看向他:“你这个人就是坏!”
她俯身来拿起她的鞋袜窸窸窣窣的一阵穿好,起身就要走。
谢怀砚抬手一揽,让她坐在怀中,他薄唇勾笑,淡淡道:“我对桃漾妹妹是好的,不是么?”桃漾乌眸明亮,在他怀中与他相视,抬手落在他宽肩上,借力往上,猛的贴上前去狠狠咬住他。
她没有去咬他的肩,直直的咬在他修长侧颈上,就如扑食的小兽。
谢怀砚吃了痛,眉心微凝,垂眸看着她,低声道:“别这么狠的心——”桃漾闻言不去理会他,齿间反而更为用力,口中含混不清的说着:“榻上总是不饶人,一大早的被人嘲弄,你也该尝尝是何滋味。”
落着雨的空气湿潮,不一会儿就有血腥气散布在空气中,桃漾口中有了咸咸的味道,还是没有松口,咬了这么久,谢怀砚攥在她腰间的大手用力,往下拉她。
桃漾手腕紧紧攀在他颈后,就是不肯松口。
“下来!”他冷声道。
桃漾闻言齿间再用了力,谢怀砚垂眸看她紧贴在他胸膛前的身子,抬手在她颈后轻车熟路的解开她的小衣系带,桃漾感到身前一松时,下意识松了齿间的力道,被谢怀砚握住双腕攥在怀中。
他神色意味不明,点墨眸光看着桃漾:“就不能乖些么?”他看着桃漾唇上沾染的鲜红血迹,连带着牙齿上都是,又不由失笑:“吸人阳气不够,还要喝人血,是个什么妖精变的?”
桃漾瞪他一眼,侧过身去不看他。
谢怀砚抱着她起身,刚走出一步,桃漾在他怀中挣脱,低声:“我要回桂月园。”
谢怀砚边走边道:“下口这么狠,先回去帮我上药。”他垂眸看向桃漾满口的血迹,檀口微张露出一颗尖尖的牙齿,嗓音低沉:“得把这颗牙给磨平了。”
回到碧月阁,谢怀砚对空谷吩咐几句,不多时,空谷端来了清水以及小药箱。
桃漾抬眸看了眼他颈间的牙齿印,起身拿了绢巾在水中沾湿,把他颈间的血迹先给擦了干净,随后在药箱里翻翻找找,取出一瓶止血散来,低声与他道:“侧过去。”
谢怀砚看了眼她手中的药瓶,随后眸光落在药箱内,眉心微抬,与桃漾道:“先消毒。”桃漾闻言正拔木塞的手顿住,看他一眼,继续把手中的止血散往他颈间撒。
谢怀砚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问她:“还没消气么?”
桃漾对他摇了摇头:“是你骂人!”
谢怀砚闻言轻笑:“我怎么骂你了?”
桃漾:“畜生咬了才有毒——”
谢怀砚挑眉低笑,回身看向远处的空谷,示意他前来上药,与桃漾道:“去把自己洗洗。”桃漾搁下手中药瓶,回了她往日居住的厢房,洗了把脸再漱了口,之后撑伞回了桂月园。
——
晚间的时候,谢嫣身边的婢女来桂月园给桃漾送了一罐擦伤药:“我家姑娘今儿在山中染了寒,不好来看五姑娘,还望五姑娘把这伤药收下。”
桃漾接过伤药,对她道:“替我谢谢嫣儿妹妹。”
桃漾听闻她被谢怀砚抱走后,大郎君将谢嫣她们都叫走训斥了一番,当时在青石板路上,她抬眸看过去时,与大郎君有过一瞬的相视。
听闻他为人刚正,待府中弟弟妹妹们亦是严厉,桃漾想着他神色暗下的面庞,不由想起那日在鹿鸣山中做下的梦,她从未在梦中见过谢怀砚,却是见到了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夜里的时候,雨就停了。
酿酒赛已到了第五日,一早府中晚辈去存玉堂里给谢老夫人请过安后,口中所言的都是酿酒赛的事,因着谢蕴给的赏赐足够丰厚,府中的郎君姑娘们各个都满怀期待又心中忐忑。
午后,家主谢蕴和身边幕僚自库房回来,选定了谢大郎君酿的酒为最佳,谢蕴今年给出的赏赐是一景致俱佳的别苑,谢书易闻言对谢蕴有礼道:“侄儿外出近一年之久,能酿出大伯喜好的酒是侄儿的荣幸,何须赏赐。”
谢蕴闻言笑道:“既是酿酒赛,总要有赏赐,若你还有何需要的,尽管开口。”
谢书易闻言轻笑:“说来倒也有一事想请大伯相帮,此次我回淮阳,是与陛下告假而回,”他顿了顿:“我有意留在淮阳,不再回建康,还请大伯能向陛下上书一封。”
谢蕴闻言问他:“陛下如今正看重你,为何不愿回去了?你父亲可知你的打算?”谢书易神色平和回:“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侄儿想先回淮阳观望观望,父亲他已知晓。”
如此,谢蕴也就不再问,应下他所求。
晚间,谢蕴带了早几日他就已酿好的桂花酒来了桂月园,坐下用膳时,他四下看了眼,问谢夫人:“阳夏来的那孩子呢?”
谢夫人用了口粥,回他:“在她院中呢。”
谢蕴再道:“让她一起来用膳吧。”
桃漾听到谢夫人身边的婢女来唤她时,刚坐在八仙桌前,汤勺还未拿起,她在桂月园住了这些日子,与谢夫人身边的婢女也算熟悉,轻声问她:“家主有事寻我么?”
婢女答:“家主带了他自酿的桂花酒,许是想让姑娘尝尝呢。”
桃漾来到谢夫人这里,对谢蕴见了礼,在八仙桌前落座,谢蕴直言与她道:“你酿的酒不错,”他顿了顿:“是头一回酿酒吧?若是手法娴熟些,用量考究,当是此次头筹。”
桃漾闻言有些怔神,先是和谢夫人相视
了眼,再道:“之前在阳夏不曾酿过酒,也是此次来淮阳觉得酿酒极为有趣,在竹院里研究了几日。”
谢蕴闻言笑道:“你觉得有趣?”
桃漾对他颔首。
谢蕴再问她:“你是如何想到以柿子为主食材拿来酿酒的?”桃漾那日酿的酒以柿子为主,加以青梅和青杏,谢蕴这样问,她轻抿了抿唇,回:“入了秋,我见府中有片柿子树,黄橙橙的很好看,就想着拿来酿酒了。”
谢蕴对她点头。
一起用过晚膳后,谢夫人与谢蕴道:“你既是觉得桃漾手法用量不考究,拿了她的方子再去酿就是了。”谢蕴确有此意,他对谢夫人颔首,再看向桃漾:“既是拿了你研究出的方子,也该有赏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桃漾对谢蕴施礼,温声回:“桃漾并无所求。”
谢蕴闻言在她面上打量,不由更为认真的看了看她,笑道:“你虽在阳夏长大,却被你父亲教的很好。”谢蕴不由想到之前的事,难怪怀砚对谢澜看重,连带着谢敛和她也多关照。
“这样,说了赏赐自是会给你,你想好了可来找我。”
桃漾对他道了谢,谢蕴起身离开桂月园。
——
酿酒赛结束,前来淮阳的其他士族儿郎陆续离去,庾子轩临行前,来见了见桃漾,他把一块雕刻成鹰的铜牌递给桃漾:“日后若是有机会来了颍川,可拿此铜牌来见我,我定好生招待。”
他看着桃漾:“我喜清净,并不住在家中,是和四兄一同住在坞堡,你若去了,应该也会喜欢。”桃漾对他莞尔,没有与他客气,抬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铜牌。
与他道:“路上慢些。”
各士族儿郎都离去后,谢老夫人这才开始处理家事。
一早,府中人在存玉堂里请过安后,往日里谢老夫人要说事情总要让一些晚辈先行离去,今儿一个都没让走,还特意让人把谢蕴也给请了来。
她高坐上首,看向三房夫人,神色严肃问她:“他怎么样?还是不吃不喝的闹么?”谢三夫人这些日子因着谢舟的事在府中抬不起脸,只说身子不适,鲜少出门,今儿也是被老夫人唤了来。
她面色憔悴的站起身:“回母亲,已不闹了。”消瘦成那样,哪还闹的动。
谢老夫人冷哼了声:“说说吧,这是你们三房的事,打算着怎么处置?”
谢三夫人早些日子就已写信去了建康,将这件事与谢三爷言说,此时谢老夫人问起,她再道:“儿媳是想着,既然两个孩子真心相许,不如让谢满留下。”
谢老夫人看着她。
谢三夫人继续道:“留在身边做个妾室就好。”
谢老夫人威严十足:“不成,谢舟做下此等事,丢尽了谢氏颜面,逐出淮阳谢氏,至于谢满,让人把她送回家中去,日后睢阳不可再以谢氏分支自称。”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放大双眸。
谢三夫人直接上前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母亲,舟儿是您的亲孙儿啊,您饶了他——”最近府中发生这许多事,谢老夫人有意让这些晚辈们都长些记性,势必要拿谢舟来动刀。
家主谢蕴坐在一侧,默上片刻,起身与老夫人道:“母亲,孩子们不懂事,不如这样,让谢舟去往建康留在他父亲身边,谢满依旧送回睢阳,让她父母处置。”
府中人都为其说情,谢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翌日,桃漾在桂月园听闻谢满被解了禁足,她不愿回睢阳家中,前去求了家主谢蕴,想去一远房姨母家住上一段时日,谢蕴允了她。
入夜,桃漾躺在枕上,翻来覆去的始终睡不下,就再起身穿衣,与水兰道:“不用跟着,我出去走走。”水兰跟在她身边这些日子,也知晓她喜好吹风的习惯,闻言道:“姑娘莫要走远了。”
桃漾就在离得桂月园不远的石榴林附近闲走,她漫无目的,思绪有些纷乱,在脑中想着谢舟和谢满的事。
家主谢蕴为人清正,在朝为官时以‘仁’为主,致仕后又以‘义’在豫州立足,只是,她一直有些看不明白谢怀砚对他父亲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敬重他的父亲么?
他会顾虑他父亲么?
桃漾秀眉紧凝,再想到那日谢夫人有意提醒她,若所酿之酒能得家主喜欢,向他所求,他都会应下。
所以,是可以的么?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夫君,谢夫人应是最了解这两个人的。
桃漾这样想着,不觉间已走出很远,离了石榴林,来到她说的那片结满柿子的地方,她走的有些累,刚在一棵树下坐下来,耳边就传来几道说话的声响。
“姑母说不想,原是骗我的,”男子气息沉沉,说话间传来阵阵衣服摩挲的窸窣声,随后是女子的轻吟,他再道:“曲陵那个男人给不了姑母的,我可以——”
女子道:“老夫人刚发过话,还敢如此大胆——”
“有大伯在,没事的。”
桃漾眉头皱紧,轻轻站起身,往柿子林的另一侧走。
直到这些声音再听不见,她轻轻出了口气,打算绕着另一条路回桂月园,刚再走出没几步,假山石后再传来说话的声响,男子道:“勾我来这里,就只给这些?”
女子声音娇软:“我怕——”
男子声音低沉:“怕什么,只会让你**——”
桃漾:“……”
凑着月色,她四下瞧了瞧,轻手轻脚的沿着小道旁的草地往回走。
第50章 荤早就想在这里了
墨园,书房内。
空谷上前来回禀:“公子,五姑娘这几日常在家主院外的桂树林闲走,只是,从未进去过。”
谢怀砚在书案前提笔落字,闻言轻‘嗯’了声。
——
谢舟和谢满的事情解决后,存玉堂里有了桩喜事。
谢韵的亲事终于定下。
庾子轩不声不响的自淮阳离开后,谢老夫人就知那日古亭内两人独坐实在是场误会,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
之后几日,谢韵在老夫人身边侍奉时,常与老夫人道:“从前还有桃漾妹妹在存玉堂侍奉祖母,也能热闹些,如今在祖母身边的只我一人了。”
“祖母若是念桃漾妹妹了,我就去鹿鸣山帮祖母把桃漾妹妹唤来。”
谢老夫人知她何意,没有理会她的话。
谢韵也就不再说,见老夫人待她疏离,正好入了秋已有一段时日,老夫人的秋衣还未添置齐全,她就与府中的几个女郎一道去了街市上的成衣铺。
想为老夫人添几件新衣,也好讨了老夫人的欢心。
女郎们都在为自己挑选布料,掌柜的见她们选了好些,就从后院库房让人抬来一只箱笼来,满面笑意与各位女郎道:“这是我早几日刚得的一批时兴衣物,姑娘们瞧瞧可有喜欢的?”
箱笼被打开,里面的衣物确实不凡,不似豫州的衣衫,布料绵软,绣工精巧,样式也极为新颖,几位女郎各自挑选了一件来,只是这些裁好的衣衫尺寸不一定合适。
掌柜的就命人单独收拾出一间客房给女郎们试衣,谢韵因着还为老夫人挑选裁衣服的布料,其他几位女郎试好衣服后她才进去试她的。
她褪去身上衣衫,刚欲把新衣穿在身上,却不想客房的另一侧竟还有一扇门,一男子自外推门而入,谢韵当即喊了出来,其他女郎闻声纷纷赶过去,正看到谢韵身上只着里衣与对面的男子相视。
这男子也非普通人,是淮阳袁氏府中的七郎君,这件事被闹出后,袁氏府上来了谢氏提亲,不由得谢韵不同意,谢老夫人做主应下了这桩亲事。
谢韵临出
嫁前,曾在存玉堂院外唤住前来给谢老夫人请安的谢怀砚,她走上前,眸光清润看着他,低声问:“是那日我让桃漾当众难堪,所以二哥哥也这样对我么?”
谢怀砚垂眸,神色平和:“韵妹妹在说什么?”
他神色清冷,明明知道她对他的心思,眸中却尽是淡漠薄情,谢韵没再说话,只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眸光暗下。
——
谢韵出嫁后已是九月末,府中处处繁绿变为灿黄,石榴林里的石榴也被摘了个干净,谢怀砚最近很忙,常常外出,有时几日回,有时出了淮阳要半月时日才回。
桃漾自那夜后,除却早几日去过谢蕴院外的桂树林外,就一直在桂月园里陪着谢夫人,谢夫人掌管着整个谢氏的中聩,府中虽有数十管家,每日里却也忙碌。
桃漾陪在她身边,也能帮她整理一些账目和处理一些琐碎事。
这日再落下一场秋雨,天气越发冷寒,清早谢老夫人本是吩咐下去,不让再去她院中问安的,可辰时的时候,桃漾刚陪谢夫人用过早膳,谢老夫人就再命人前来请谢夫人前去。
桃漾陪着谢夫人来到存玉堂时才知,是早些日子她夜间外出闲走碰上的那两桩事被人给揭穿了,当时她隐约能听出说话之人是谁,却不敢确定。
这件事是被四房的儿媳卢双萱给闹出来的,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一大早的来到谢老夫人这里哭着诉说她夫君与他姑母谢婉苟合之事,谢老夫人唤了谢婉来,虽未问明,却当即给了她狠狠的一耳光。
谢婉是谢老夫人膝下所出幺女,当年本是已为她定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她却私下与司州曲陵不入流的世家郎君定了情,闹死闹活的非要嫁去曲陵。
那时,谢老爷子还在,对谢婉亦是极为疼爱,最后还是允了这门亲事。
只是谢老夫人为此和她断了母女关系,之后谢老爷子走时也没能让她回来淮阳。谢婉在曲陵过的不顺心,这些年没有淮阳谢氏的帮扶,夫家待她越发的敷衍。
她早些年就有意与谢老夫人重归于好,不止一次的写信来认了错,谢老夫人从未给她回过书信,近来几年,她夫君做的越发过分,嫌她膝下只出了一个女儿,任由妾室压在她头上。
她实在是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前段时日托了庾氏夫人带她前来淮阳,再把谢夫人请去城外别苑,想让谢夫人帮她在老夫人身边说情。
当时,谢夫人在城外别苑看到谢婉时也是惊讶了一番,她未料到庾夫人前来见她还存了这样的心思,谢夫人向来不爱管这些事,尤其是还要去老夫人身边说情。
她当时只敷衍了谢婉一番,并未上心,之后谢婉跪在她面前求她,她只好给老夫人写了封书信,只说城外别苑景好,诓了老夫人前来。
这么些年的书信可以不回,可当母女真的见了面,谢婉在老夫人面前哭的泪眼朦胧,再说起她这些年在曲陵过的是如何的不痛快,谢老夫人年纪大了,心也软上几分,让她与曲氏和离,日后就留在淮阳谢氏。
谢老夫人本以为她会安生在谢氏过活,却被人揭出这种事,一时气的有些站不稳,对着身边的婆子吩咐:“拉出去,打死了事!”
谢夫人在一侧看着,上前劝了几句。
之后老夫人头昏被人扶在榻上,这件事才算暂时结束。
谢婉是带着女儿曲辛一道来投奔的谢氏。
早些日子因为谢舟和谢满的事,谢三夫人在府中受了气,尤其是谢四夫人明里暗里的没少挤兑她,这口气谢三夫人只能压在心里。
可上天助她,让她意外发现了两桩事。
谢婉竟和她的侄儿厮混在一处行欢,更令人恶心的是,谢婉的女儿和谢四爷还私下苟合,这对母女来到淮阳,做下此等丑陋之事,不伦不类,一对母女和一对父子。
谢三夫人感到不堪的同时,心中却又出了口气,当即把这件事委婉的透露给了卢双萱,她现在正怀着身孕,还是四房晚辈中的第一个孩子,若知晓了她夫君如此行事,如何不闹到老夫人跟前去?
如今,这件事彻底被捅破,四房父子的颜面被踩在地上,府中一时气氛沉重,就连常在枝头栖息啼鸣的鸟儿也变得安静下来。
——
谢夫人也被老夫人责斥一通,斥她掌家不严,跟着和稀泥不问事,谢夫人这几日忙着这些事情心神俱疲,桃漾见她没有胃口,坐马车出去街市上买了谢夫人往日常吃的春记点心。
因是拿着大夫开的疏肝的方子让掌柜的加在点心中,特意做上一份,等的时辰稍长,桃漾在店内坐上片刻,看到对面的首饰铺子很是热闹,起身去了对面。
刚走至首饰铺子的门前,耳边就传来一道沉稳的嗓音:“桃漾妹妹。”这声音熟悉又陌生,桃漾闻言回身,正看到谢府的马车窗前,谢书易手挑帘幔,正坐在马车内看着她。
桃漾走上前,对她见了礼,谢书易问她:“桃漾妹妹是要逛首饰铺子么?”桃漾对他颔首,谢书易搁下帘幔自马车中走出,吩咐车夫:“你先回府。”
他来到桃漾面前,神色温和:“正巧,我也想挑几件首饰来送人,与桃漾妹妹一起吧,妹妹也可帮我过过眼。”
桃漾神色略有犹豫,随后道:“我对首饰不通,大郎君按着自己的喜好挑选便是。”谢书易对她轻笑:“走吧。”
首饰铺子因新上了一批时兴新货,极为热闹,不过,谢书易刚一走进,掌柜的就恭敬的迎上前来,满脸笑意道:“谢大郎君来了,这边请。”
在一众热闹的人群中,桃漾和谢书易被人引着上了二楼,掌柜的命人添了茶水点心,不多时,就有人再抬上来几件紫檀木盒,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时兴首饰。
谢书易与掌柜的道:“下去吧,不必在这陪着了。”待掌柜的离去,谢书易与桃漾道:“桃漾妹妹瞧瞧,可有喜欢的么?”
桃漾在满目琳琅中看了看,与谢书易道:“我今日是来给谢夫人做点心,不过是等的时候来打发时辰,并无想要的。”
谢书易也不急着挑选首饰,轻叹一声,与桃漾说着:“我今儿一早出门也是在忙事,这些日子府中不安生,昨个大伯和几位族中长辈商议,姑母与曲氏还未正式和离,欲把姑母送回曲陵,由曲氏来处置,可姑母死活不愿。”
“大伯就命我将她们母女送去了城外谢氏别苑,把她们安置在那里生活,”谢书易很是感慨:“城外别苑山好景好,有奴仆侍奉,她们在那里应是比回曲陵要来得好。”
这件事在府中如今是禁忌,无人敢问,处置的也很隐秘,桃漾并不知晓,只不过她偶尔听谢夫人说起过,谢婉若是回了曲陵夫家,她做出这等事,定然是要受尽磋磨的。
桃漾抬眸看向谢书易,温声道:“家主宅心仁厚,给了她们好去处。”
谢书易对她颔首。
在首饰铺子里挑选了些首饰,再回到春记点心铺时,点心已做好,桃漾提了点心出门,谢书易站在马车边眉眼含笑:“只能搭桃漾妹妹的马车一道回府了。”
车夫落了脚蹬,桃漾把糕点递给水兰,提裙上了马车,随后谢书易也上了来。
这辆马车是谢怀砚命人为桃漾新做的,只她一人使用,马车内的一应布置都有着他的习惯,谢书易上了马车后与桃漾随意说着话,偶尔提起阳夏。
偶尔再说起谢敛在谢氏家塾的事。
一路上倒是未有沉默的时候,待行至谢氏府门前,马车停下,谢书易先推开车门下马车时,抬眸便看到一袭墨衣长身玉立站在府门前的谢怀砚。
谢书易下了马车后对他笑道:“二弟回来了。”谢怀砚这次外出足足有半月时日,方才刚回到淮阳,谢书易与他说话间,桃漾也从马车内走出。
谢怀砚神色平和对谢书易应了声,随后眸光落在桃漾身上,他眉心微
抬,问桃漾:“去做什么了?”
桃漾回他:“给谢夫人买了些点心。”
“走吧,我与你一道去桂月园。”他抬步往府中走,桃漾看他一眼,跟在他身后,谢书易还站在马车前,眸光直直的看着,许久,才抬步离开。
——
已近午时,谢夫人也许久未见到谢怀砚,与他说了会儿话后,道:“留在这里陪我用顿午膳。”谢怀砚对她颔首,随后与桃漾道:“桃漾妹妹在桂月园住了这许久,我还不知妹妹住在哪儿,带我去瞧瞧。”
谢夫人看他一眼,这段日子桃漾时常在鹿鸣山中过夜早已是常事,她闻言也没说什么,只起身往屋中回,叮嘱一句:“一会儿就要用午膳了。”
桃漾和谢怀砚来到她居住的竹院,刚一走进院门,谢怀砚就抬手将她揽在怀中,眸光意味不明看着她,俯身去尝唇舌里的香软,桃漾被迫扬起下颌,被他吻了一会儿,抬手推他:“这是在桂月园——”
谢怀砚微凉指腹触在她湿润唇角,只再俯身吻她,将桃漾抱在怀中,抬步往卧房走,刚把桃漾搁在枕上,宽大手掌就攥住了她的双腕压在头顶。
他气息滚烫,在桃漾唇瓣轻磨,再一卷入口,吮。吸清甜。
谢怀砚抬手去解桃漾衣衫时,桃漾狠狠在他肩上锤了一下:“谢怀砚,你疯了!”她气恼恼的,谢怀砚垂眸看着她,嗓音微哑:“你若再闹,是在耽搁时间。”
他永远高高在上,像是在对她施展着命令,势在必得。
桃漾看着他,默上片刻,低声道:“把门关了。”
在桂月园里欢好,桃漾始终提着颗心,不能去专注,而谢怀砚与她不同,他似是不在意这里是哪儿,或者是在桂月园看着她这般,他的兴致更高。
见桃漾不配合,在她耳边荤话不断,桃漾瞪他,他口中的话却再更过分,春歇时,谢怀砚虽未餍足,却也尝到了些乐趣。
简单清洗过后再来到前院,八仙桌上的饭菜已摆满,谢夫人正独自一人用着午膳,见他们过来,随口道:“耽搁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她吩咐婢女再去热了饭菜。
——
夜里,桃漾来到鹿鸣山时,谢怀砚正在水榭内见客,她不想去碧月阁,就独自一人在鹿鸣山中闲走,今夜是圆月,当空而照,很是澄亮。
她不觉间就走到了却月峰的山巅,还是那间鸟房里的鸟儿发出了啼鸣她才有所觉,意识过来后,她侧首往那间伫立在山巅的鸟房看了眼。
随后在石桌前落座,观着淮阳的万家灯火。
如今已是十月中,天气渐冷,桃漾在这里小坐片刻后,不由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一阵风吹过来时,也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桃漾回身看过去,谢怀砚正朝她走过来。
“怎一个人跑来了这里?”他走上前,将手中提着的一件氅衣给桃漾披在身上,随后顺手将桃漾揽在怀中,让她坐在他腿上。
他身上温热,桃漾靠在他宽大胸膛前,低声道:“随意走走。”她檀口一张一合,吐气如兰,早在桂月园里就是沐浴过后来的,谢怀砚垂眸看着她,阵阵清甜气息袭入鼻间。
他在桃漾唇上轻啄,随后抬眸往那间鸟屋看了眼,贴在桃漾耳边低声道:“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桃漾思绪有些飘散,闻言先是轻‘嗯?’了声,随后反应过来谢怀砚是何意。
她立时否决:“不行——”
谢怀砚俯身吻下来,撬开唇齿,含住香舌,吮。吸带入口中,午时他不尽兴,自是都要再讨回来,不给桃漾反抗的机会,修长指节已探。入她衣衫。
桃漾轻吟一声,就要去咬他,却被他指腹间的侍弄弄的软了力气,谢怀砚很有耐心的磨了桃漾一番,待桃漾身软如水,眸光潋滟,轻喘着在他怀中时,谢怀砚抱着她来到鸟房外的窗边。
桃漾低声道:“回碧月阁去——”
谢怀砚眸色暗沉,似黑夜中捕食的兽,咬在她耳边,嗓音暗哑:“早就想在这里要了你,总得如愿一回。”他的话意味不明,似是在说平日里的山间情。趣,又似是在说那个克制隐忍的雨夜。
早在那个雨夜,他就那么想了,想在这里要了她。
桃漾被他搁在窗上,月色澄亮,她直面月光,而他背光而立,时而遮挡住她眼前的光亮,时而又显露出,直到桃漾眼前的光影快的模糊。
夜深时,谢怀砚抱着桃漾下了山,回到碧月阁泡了温泉水,再回到榻上时,桃漾躺在枕上就要去睡,谢怀砚取了药膏来,掀开被褥,看着她膝盖上的红肿,神色间不由生出怜惜。
他为桃漾涂抹好药膏时,桃漾已呼吸匀称的睡下。
——
翌日,桃漾回到桂月园时,谢夫人与她道:“怀砚一早来过,说是城外小善寺来了位得道高僧,这几日前去拜访的人极多,他已与高僧约了时间,明儿午时你陪我一道去吧。”
桃漾对谢夫人应下。
待到第二日,在存玉堂给谢老夫人请过安后,桃漾就和谢夫人坐马车出了淮阳城,半个时辰后来到小善寺,有沙弥引着前去后院见高僧。
谢夫人和她身边的嬷嬷一道进去,桃漾则是去了小善寺后的清心庵,替谢夫人来这里捐些香油钱。她出了小善寺的后山门后,有一面善尼姑方慈引着她往清心庵走。
不多时,桃漾来到清心庵捐了香油钱后,方慈温声道:“姑娘走了这么远的路,用口茶再回罢。”桃漾确实有些口渴,随着方慈来到后院石桌前小歇。
方慈前去给她端茶水,桃漾四下里看了眼,耳边除却一些鸟啼外,时而有些别的细微声响,她眉心微凝,顺着这细微声响传来的位置看过去。
那是一座很古朴的小院,瞧上去已有些年头。
里面的声音一直在响,默上片刻,桃漾起身走过去。
离得近了,她才听清楚,这细微的声响,是人发出来的,她脚下步子下意识顿住,随即再有别的声音传来,直击在桃漾心上,她抬起步子,快步走向门边。
隔着破旧木门的缝隙,桃漾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脏污的女子。
是谢满。
而离得她不远处的地方,是谢婉和她的女儿,她们似乎都不太正常,疯疯癫癫的坐在泥土地上,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桃漾目光怔住,直直的看着,眉头紧凝,心上如同被刺了无数根长针隐隐的作痛。
她怔愣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方慈说话的声音。
“姑娘怎来这里了?”
桃漾闻言当即回过身,神色掩饰不住的重重喘着气,问方慈:“她,她们怎会在这里?”
方慈抬眸往门缝里看过去一眼,回她:“这些都是高门中的弃妇,被家族送来了这里。”她见桃漾神色不太对,再道:“不止她们几个,那屋里还有好几个呢,不过年岁都大了,早就疯的不行。”
方慈和桃漾一句一句的说着,桃漾的面色越发的难看。
清心庵的一处三层阁楼上,谢怀砚神色淡漠,负手而立,眸光深邃望着这边,他看着桃漾面上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望着她内心积存的希望破灭,看她神色绝望的只能乖乖留在他身边。